苏清雪冲出酒店，晚风裹挟着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
她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看不见。
脑海里只剩下那段系统提示音，一遍遍回响，将她最后的一丝希望碾得粉碎。
她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那个曾经称之为“家”的地址，声音都在发颤。
车窗外，江城的霓虹光怪陆离，扭曲成一团团模糊的光斑。
十五分钟的路程，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老旧小区的楼道里，声控灯坏了，一片漆黑。
她跌跌撞撞地爬上五楼，家里的防盗门虚掩着，一道刺眼的光从门缝里漏了出来。
同时泄露出来的，还有男人粗野的调笑和母亲压抑的哭泣。
苏清雪的心脏骤然缩紧。
她一把推开门。
屋内的景象，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客厅里一片狼藉。
结婚时买的液晶电视被砸得粉碎，沙发被划开了几道长长的口子，棉絮翻了出来。
地上满是玻璃和瓷器的碎片。
几个穿着花衬衫、露着大片纹身的男人正围在客厅中央。
她的母亲李翠花，正瘫坐在地上，头发凌乱，脸上满是泪痕，被吓得瑟瑟发抖。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正用脚尖一下下地点着李翠花的肩膀。
“老太婆，别装死了。”
“欠了我们‘兄弟金服’三百万，今天要是还不上，这只手，就别想要了。”
刀疤脸的男人吐出一口烟圈，指了指李翠花那只戴着翡翠镯子的手。
苏清雪冲了进去。
“住手！”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她。
刀疤脸，也就是彪哥，上下打量了苏清雪一番，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表情。
“哟，女儿回来了？”
“怎么，带钱回来了？”
李翠花看到苏清雪，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抓住她的裤腿。
“清雪！清雪你救救我！”
“他们是魔鬼！他们要砍我的手啊！”
苏清雪扶住摇摇欲坠的母亲，身体因为恐惧和愤怒而不住地颤抖。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看向彪哥。
“我们没有三百万。”
“能不能宽限几天？我们一定会想办法还钱的。”
彪哥发出一声嗤笑。
“宽限？”
“利滚利，再宽限几天，就不是三百万了。”
“今天，要么拿钱，要么拿手，你们自己选。”
他的话语里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苏清-雪的内心一片冰凉。
三百万。
对她们这个家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
她去哪里凑这笔钱？
绝望之中，李翠花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的眼睛猛地亮了，一把抢过苏清雪掉落在地上的手机。
那是苏清雪冲回家时，从包里滑落出来，又被她下意识捡起来的。
“叶辰！对，还有叶辰！”
李翠花的手指在屏幕上疯狂戳点，她找到了那个被拉黑的号码，却发现根本打不出去。
她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
“这个废物！竟然敢拉黑我女儿！”
她转而点开了微信，找到了叶辰的头像，按下了语音键。
苏清雪想要阻止，却被她一把推开。
“你别管！”
李翠花对着手机，用尽全身力气尖叫起来，那声音尖利得刺破耳膜。
“叶辰！你这个废物，你给我死哪去了！”
“我命令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过来！”
“家里出事了！你要是敢不来，不把这事给我摆平，我保证让你在江城混不下去！”
她说完，恶狠狠地点击了发送。
做完这一切，她喘着粗气，脸上又恢复了一丝底气，对着彪哥说道。
“我女婿马上就带钱过来！”
“你们等着！”
……
云顶山庄，一号别墅。
无边泳池的水面倒映着漫天星辰。
叶辰靠在躺椅上，身上只穿了一条沙滩裤，手里端着一杯红酒。
手机在旁边的桌上震动了一下。
他拿起来，屏幕上是一个语音条。
他点了播放。
李翠花那尖锐、刻薄、充满命令口吻的叫骂声，瞬间划破了山顶的宁静。
陈伯站在一旁，眉头微微皱起。
叶辰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他听完，手指轻轻一划，删除了语音，然后将那个联系人彻底清除。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他放下手机，轻轻晃动着杯中的液体。
“陈伯。”
“查一下‘兄弟金服’。”
陈伯躬身。
“是，少主。”
他拿出一个平板电脑，手指在上面飞快地点了几下。
不到一分钟。
陈伯再次躬身。
“少主，查到了。”
“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公司，主要经营一些见不得光的放贷业务。”
“巧合的是，半小时前，我们旗下的风投公司，刚刚完成了对它100%的股权收购。”
叶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知道了。”
……
老旧的居民楼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李翠花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面没有任何回应。
彪哥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
他把手里的酒瓶往地上一摔。
“妈的，耍老子呢？”
李翠花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不愿相信，开始破口大骂。
“白眼狼！这个吃软饭的白眼狼！”
“养了你三年，连条狗都比你强！”
“废物！彻头彻尾的废物！关键时刻一点用都没有！”
彪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行了，别嚎了。”
他对着身后的两个手下使了个眼色。
“时间到了。”
“兄弟们，动手！”
两个大汉狞笑着朝李翠花走去。
“不要！”
苏清雪发出一声尖叫，不假思索地张开双臂，死死挡在母亲身前。
她闭上了眼睛。
两行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这一刻，她的脑海里没有恐惧，没有绝望。
只剩下叶辰在帝豪酒店包厢里，转身离开时那个孤傲决绝的背影。
原来，她失去的，远比她想象的要多。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吱——”
一阵急促刺耳的刹车声，从楼下传来，撕裂了夜空。
那不是一辆车的声音。
而是十几辆车同时刹停的声音。
彪哥和他的手下全都愣住了，动作停在半空。
整个老旧的小区，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惊醒。
一扇扇窗户后面，亮起了灯。
邻居们探出头，惊疑不定地望着楼下。
彪哥走到窗边，往下看了一眼，整个人都僵住了。
楼下的小区空地上，十几辆黑色的奔驰S级轿车，组成一个半圆形，将这栋破旧的居民楼团团包围。
车灯全部打开，雪亮的光柱刺破黑暗，将整栋楼照得通明。
那股森然肃杀的气势，让所有偷看的人都吓得把头缩了回去。
“砰！砰！砰！”
车门齐刷刷地打开。
上百名身穿统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保镖从车上涌下。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迅速封锁了楼道口和所有出口，将现场围得水泄不通。
彪哥腿肚子开始发软。
这是什么阵仗？
拍电影吗？
就在这时，为首的一辆劳斯莱斯幻影车门打开。
一个穿着唐装，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
他一出现，周围所有黑衣保镖全部九十度鞠躬。
彪哥看到那个男人的脸，魂都快吓飞了。
龙五！
江城地下世界的无冕之王，龙五！
他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只见龙五根本没有理会任何人，他径直走进楼道，快步上楼。
很快，他出现在了五楼的门口。
彪-哥和他的手下已经吓得不敢动弹。
龙五走到彪哥面前，一句话没说。
“啪！”
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彪哥的脸上。
彪哥被打得原地转了一圈，半边脸瞬间肿起，嘴角渗出了血。
他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
龙五做出了一个让全场石化的动作。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然后“噗通”一声，双膝重重跪地。
他跪的方向，是苏清雪身后那空无一人的门口。
他低下那颗在江城足以让无数人俯首的头颅，用一种带着颤抖与无限敬畏的腔调，高声喊道。
“龙五，恭迎叶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