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观坐落在城市边缘的山腰,古朴清幽。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灰味、陈小玄厢房飘出的木屑松香味,以及柳七娘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带着药草与异域蛊香的独特气息。
张清源盘膝坐在蒲团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平稳许多。他正引导着体内残存的纯阳雷炁,缓慢修补着经脉的裂痕。那日怨伶馆若非柳七娘和陈小玄相助,他恐怕难以全身而退,也没法回来道观。
“啧,磐石道长,你这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了。” 柳七娘慵懒的声音响起,她斜倚在门框上,一身改良过的苗疆服饰衬得身段玲珑,指尖把玩着一枚小巧的玉盒,眼神带着惯有的戏谑。“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天师府的硬汉,也别想几天就活蹦乱跳。”
张清源头也不抬,声音低沉沙哑:“有劳挂心,七娘。贫道心中有数。” 他对这位手段诡秘、行事飘忽的苗疆巫医始终保留着一丝警惕,尤其是她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柳七娘轻笑一声,莲步轻移走到张清源面前,弯腰,一股混合着药香与蛊物独特气息的味道钻进张清源鼻端。“喏,张嘴。” 她玉指捻着一颗龙眼大小、色泽深紫、表面有奇异银色纹路的药丸,不由分说地递到他唇边。
张清源身体瞬间绷紧,眼神锐利如电:“此乃何物?” 他本能地抗拒任何来源不明、尤其是出自柳七娘之手的药物。
“好东西呀~” 柳七娘笑得妩媚,眼底却闪过一丝促狭,“我苗疆秘制的‘七日断魂蛊’,专治你这种硬骨头。吃了它,保管你七日后……嗯,要么生龙活虎,要么嘛……”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尾音带着钩子。
“胡闹!” 张清源低喝,眉头锁得更紧,体内残存的雷炁隐隐躁动。他绝不可能服用这等邪物。
“哎呀呀,清源道长,你这就太伤人心了。” 柳七娘故作委屈,指尖却灵活地一弹。那药丸竟化作一道紫光,趁着张清源因愠怒而气息微滞的瞬间,精准地飞入他微张的口中!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中带着磅礴生机的药力瞬间散开,直冲四肢百骸。
张清源猝不及防,脸色一变,立刻运功试图逼出药力。然而,预想中的阴邪蛊毒并未出现,反而那股清凉药力所过之处,经脉的灼痛感大为减轻,伤口处顽固的阴煞之气竟被丝丝缕缕地中和、驱散,一股温和却沛然的生机开始滋养他受损的躯体。伤势恢复的速度,比他运功自疗快了数倍不止!
他猛地睁开眼,惊疑不定地看向柳七娘:“这…不是蛊毒?”
柳七娘早已退开几步,掩着嘴笑得花枝乱颤,眼中狡黠更盛:“逗你的啦,木头疙瘩!这可是我族珍藏的‘九转回生蛊’……哦不,‘九转回生丹’,用一炉少一炉的宝贝。便宜你这老古板了。” 她嘴上说着便宜,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
张清源感受着体内快速恢复的生机,一时语塞。这药效之强,远超他天师府的疗伤圣药。他看着柳七娘那张艳丽又捉摸不透的脸,心中五味杂陈。是感谢?还是对她这种捉弄方式的无奈?最终,他只是沉声吐出两个字:“……多谢。”
柳七娘摆摆手,像只慵懒的猫儿转身:“谢就不必了,养好伤多出力就行。我去找我家小薇薇贴贴去咯~” 说着,她扭着腰肢,轻快地飘出了禅房,留下心情复杂的张清源。
另一边,偏殿角落临时辟出的“工坊”里,陈小玄正对着张清源那把在战斗中几乎被邪兵斩断、遍布裂痕的古旧桃木剑埋头苦干。桌上堆满了各种工具、刻刀、闪烁着微光的符箓碎片、细小的电子元件、几块颜色奇特的金属锭,还有一台嗡嗡作响的小型3D打印机。
“成了!小玄子我真是天才!” 一声压抑着兴奋的低吼伴随着某种能量充能完毕的“嗡”鸣声,从陈小玄的厢房传出,打破了观内的宁静。
“什么动静?” 正在庭院里安静打坐、默念佛经的慧明首先睁开眼,平和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关切。
林薇被柳七娘拉着在廊下看山景,也闻声望去,眼中带着好奇和一丝紧张。连禅房里的张清源也心神一动,停止了运功。
众人以为陈小玄又搞砸了什么实验,或是工坊被他的“发明”炸了,纷纷快步走向他的厢房。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只见陈小玄灰头土脸,头发被静电炸得有些蓬松,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闪烁着巨大的成就感和兴奋。他手里捧着一把焕然一新的“桃木剑”。
剑身主体依旧是那饱经沧桑的雷击古桃木,但断裂处被一种闪烁着银灰色金属光泽的奇异材质(陈小玄称之为“灵导合金”)完美接驳并加固,剑脊上嵌入了数条细密的蓝色能量回路,一直延伸至剑柄。剑柄也经过了改造,更加贴合手掌,末端镶嵌着一颗小小的、散发着稳定蓝光的能量核心。整把剑散发着一种古朴厚重与现代科技感交织的奇异气息,隐隐有微弱的能量波动。
最引人注目的是,剑格处延伸出两条纤细却坚韧的银灰色合金锁链,链环上铭刻着微型符箓。锁链末端并非寻常钩爪,而是两个闪烁着不同元素光芒的能量核心——一个跳跃着电弧(雷),一个散发着寒气(冰),显然还可以更换为其他属性(火、水)。
“当当当当!” 陈小玄献宝似地把剑捧到刚进门的张清源面前,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清源道长!您的‘老伙计’!我给它做了个‘超级SPA’外加‘硬核升级’!用的是鲁班秘法里的‘补天术’融合了我最新研发的‘元素导能矩阵’和‘多功能束缚链系统’!”
他指着剑身:“看!主体加固了,灵导合金能完美传导您的雷炁,比纯木头强十倍不止!裂痕?不存在的!核心能量回路能放大您的法力输出!” 又指着那两条锁链:“重点来了!‘电磁束缚链’!平时可以收在剑格内,需要时意念激发弹出!自带雷、电、火、水、冰五种基础元素效果切换(他得意地按了剑柄上一个不起眼的按钮,锁链末端的能量核心瞬间从电弧变成了跳跃的火焰),能捆能锁能导电能冰冻!对付那些飘来飘去、物理攻击免疫的家伙,绝对好使!材质强度?放心!我用高压电和液压机都试过了,纹丝不动!比您之前那把结实多了!”
陈小玄语速飞快,唾沫横飞,整个人都沉浸在技术突破的狂热中。
张清源看着眼前这把面目全非却又气息强大的“新剑”,一时间有些恍惚。这把剑跟随他多年,承载着师门的传承和过往的峥嵘,如今却变得如此……“现代化”?他下意识地想拒绝这种“离经叛道”的改造,那两条闪烁着科技冷光的锁链尤其刺眼。
但当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温润中带着一丝能量脉动的剑身时,一股熟悉的、精纯的雷炁感应瞬间传来,甚至比过去更加清晰、活跃。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剑身中蕴含的磅礴力量和对自身法力的极佳亲和性,那锁链上跳跃的电弧更是与他体内的雷法隐隐呼应。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变成了沉默的审视。他尝试着注入一丝微弱的雷炁。
“嗡——滋啦!”
剑身上的蓝色能量回路瞬间亮起,发出低鸣,整把剑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那两条电磁锁链更是“唰”地一声自动弹出半尺,末端雷光爆闪,发出噼啪作响的电弧,将空气都电离出淡淡的臭氧味。其威势,远超他原本的桃木剑!
禅房内一片寂静。
慧明双手合十,轻叹一声:“小玄施主巧夺天工,此剑……蕴藏雷霆之威,更添束缚之能,善哉。” 他感受到了那纯粹的能量波动,并无邪气。
林薇躲在柳七娘身后,好奇又有些畏惧地看着闪烁的电光,小声说:“好厉害……但是感觉好危险……”
柳七娘则是一副“看吧,我就知道这小子能整出点新鲜玩意儿”的表情,美目流转,落在张清源紧绷的侧脸上,带着看好戏的笑意。
张清源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手中“新伙伴”传来的澎湃力量与心意相通的感觉。这力量确实强大、实用,能极大弥补他近身控制手段的不足。虽然这形态……实在有违天师府一贯的“古朴”审美。他看着陈小玄那充满期待、甚至有些忐忑的眼神,又想起柳七娘那颗救命的“蛊丹”。
最终,他手腕一抖,雷炁收敛,电磁锁链“嗖”地一声缩回剑格内,光芒尽敛,又恢复了古朴中带着科技硬朗的模样。他郑重地将剑握在手中,沉声道:
“陈小玄。”
“在!” 陈小玄一个激灵,站得笔直。
“此剑……甚好。” 张清源的声音依旧低沉,但其中的认可清晰可闻,“多谢。”
陈小玄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几乎要跳起来:“哈哈!您喜欢就好!我就说嘛!传统道术与现代科技结合才是王道!清源道长您放心用,保修!终身保修!”
柳七娘噗嗤一笑,风情万种地白了陈小玄一眼:“瞧你那点出息。” 她走到张清源身边,指尖看似无意地拂过他握剑的手腕,一缕极淡的探查蛊息掠过,确认他体内药力运转良好,伤势已近痊愈。
就在这时,电视新闻的播报声打破了青松观清晨的宁静,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冷静,却掩不住事件本身的诡异:
“……本台记者现场报道,位于城南的‘康馨妇幼保健院’自昨晚起,发生多起离奇事件。多名产妇及新生儿家属报告称,在特定区域(尤其是新生儿监护室NICU和产后病房走廊)听到来源不明的婴儿啼哭声,但医护人员检查后并未发现异常婴儿。部分监控画面出现短暂雪花干扰或异常扭曲。更令人不安的是,有三位产妇声称在深夜看到‘穿着旧式护士服、脸色惨白的女人’在病房外徘徊,但安保人员巡查时并未发现可疑人员……院方已加强安保并报警,警方初步调查后暂未发现人为破坏或恶作剧迹象,事件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中。专家呼吁市民保持冷静……”
新闻画面切换到医院外景,阳光下的白色建筑本该充满希望,此刻却透着一股莫名的阴冷。
殿内气氛瞬间凝重。
张清源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新桃木剑的剑柄,那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保持清醒:“阴气聚而不散,且有目标性地影响妇孺……绝非寻常游魂作祟。怨气?还是某种邪术媒介?”
柳七娘慵懒地靠在门框上,指尖一只近乎透明的蛊虫正不安地振翅:“啧,空气里都飘着股‘奶腥味’混着‘陈年怨气’的怪味。这地方,怕不是底下埋着旧产房的‘地基’?或者……有人故意在这么干净的地方‘养小鬼’?手法够脏的。”
林薇脸色有些发白,手指绞在一起:“我……我能感觉到很多很细碎、很混乱的情绪……害怕、悲伤,像很多很多小孩子的哭声混在一起……很微弱,但到处都是。” 她的灵媒体质让她对这类场所的负面能量尤其敏感。
慧明双手合十,眉宇间带着悲悯:“阿弥陀佛。妇幼之地,本应是生命初始的净土,却沾染怨戾。婴灵执念难消,或是有邪物刻意汲取此地的‘生’气与‘初’气。必须尽快前往,超度安抚,以免怨气加剧,酿成大祸。”
陈小玄则对着手机屏幕飞快地搜索着,嘴里念念有词:“康馨妇幼……查到了!前身是解放前的教会育婴堂,后来几次改建……资料很少啊,网上都是些真假难辨的都市传说……什么半夜婴儿合唱团,什么消失的护士……”
“情况紧急,必须尽快前往探查。” 张清源沉声道,目光扫过众人,“但问题在于,我们如何过去?目标地点是白天人流量极大的公立医院,我们这一行人……” 他顿了顿,意思不言而喻——一个穿着道袍的中年道士(张清源),一个风情万种穿着苗疆服饰的“非主流”(柳七娘),一个锃亮光头气质出尘的年轻僧人(慧明),一个看起来就怯生生的少女(林薇),再加一个穿着工装背心、背着奇怪工具箱的“技术宅”(陈小玄)。这组合在大白天大摇大摆进入妇幼保健院,想不引起围观和保安盘问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