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栩正处于高中的关键时期,在重点高中就读,所带来的压力难免会有些许沉重。
尤其像夏栩这样优秀的模范学生,周边的老师会给予重大的厚望,心也紧张起来。
同时赵齐闵也要回到沪城继续去运营父亲留下来的烂摊子,大学校园公司反复跑。
一经此别,再次见面便是别年,他极力隐忍着内心的不舍,可是夏栩还在住院中。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他着实放不下夏栩,还是不得不被迫去面对残酷的现实。
他作为经历过高中生活的过来人,肯定知道学习有多艰苦,与此同时还要保证不落下任何知识,跟得上任课老师的节奏。
内心的顾虑宛如一块沉重的大石头,迟迟落不了地,就像有麻绳在勒住脖颈似的。
寒假也快落下帷幕,夏栩在医院住了一周左右,手腕处深深的伤疤恢复的差不多。
这段日子无非就是在医院和食堂,他哪儿都没去,只是在病房内等待夏栩等待健康的他出现在眼前,是过去那个开朗的夏栩。
赵齐闵在先前有告诉过夏栩他在沪城有工作,不会经常回穗城,他还是不敢把背后的真相,自己切实的富有家世告诉夏栩。
暂时用善意的谎言顶替,有些许难堪的糊弄过去,声称他是在沪城跑美团外卖的。
外卖这份工作在普通人行列薪水算是较高,可昼夜颠倒的时差,身体容易出问题。
他首当其冲所想到的就是这份辛苦的职业,并不是刻板印象,而是赵齐闵从小生活在穗城的城中村,见过很多这样的人。
城中村独有的那潮湿味裹挟着太多普通人的柴米油盐,形形色色的职业都目睹过。
都说长兄如父,赵齐闵害怕自己不在穗城时,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的弟弟会被欺负。
于是返程前些天,他通过多方的打听之下,成功的找到了夏栩班主任的微信名片。
夏栩班主任很好相处,仅仅拥有一面之缘,即便通过手机交流,温柔还是藏不住。
这种柔的恰似春日山谷间盘旋蜿蜒的清泉,清澈透亮的气质隔着屏幕都能感知到。
不过赵齐闵只是拜托班主任一个忙,又不想因为自己太去麻烦他人,打下一行字。
些许紧张的指尖不禁颤抖,在简单元素的键盘上,不停歇的敲击着自己要说的话。
“程老师你好,我是夏栩的哥哥,您能帮助我件事吗?”
放低姿态,话语间尽是委婉的态度。
头像框显示程老师在线,视线再对上去时,屏幕最上方已是对方正在输入中状态。
班主任似乎和赵齐闵一样,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来到高中校园成为名教育者。
如果不是父亲,他现在也可以成为很优秀的老师,索性社会是公平公正的,今年的金秋九月就可以再次回到大学校园学习。
很快回复道:“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吧,我们会尽量帮助到那个优秀的孩子。”
赵齐闵后背靠在纹身店黑色皮革制沙发边,摩挲着下巴,顺带意味深长吸了口烟。
没有立刻答道,反倒习惯性的咬了口苹果,甜而蜜的汁水在口腔中缓缓蔓延开来。
他的嘴角控制不住漫上笑意,把要求一一打在框内,对夏栩的宠溺都快溢出来了。
“程老师,倘若还有人再霸凌我们家夏栩的话,还得请您去管管那些坏学生,我不常在穗城,未来就多多请求您了呀。”
赵齐闵清楚,夏栩的父亲和母亲没爱过自己的孩子,所以他尽量弥补过往的缺失。
他在聊天界面的口吻,关于夏栩他就像在对待自己的弟弟,没有训斥,只有柔情。
老师并没有立刻答道,赵齐闵等待了整整五分钟,才等到那份真挚且认真的回应。
“夏栩是我们班很优秀的学生,几乎稳居年级前三,关键是很乖很听话,我带了好几届毕业班,这样美好的存在仿佛是沧海遗珠,有些问题学生,教导主任都控制不住。”
心中不由得一绞痛, 眼神却逐渐变得坚定,努力控制着他的情绪,泛着光泽的瞳孔愈发明亮。
“好的老师,高中最后的日子还得请您多多关注他,到时有机会咱们再联系。”
是简洁的嗯字,便结束了这通对话。
赵齐闵克制不住自身的好奇心,戳开班主任程老师的头像框,查看着朋友圈日常。
发布的内容大致是校外一些值得纪念的照片,程老师这种年纪是完全可以叫姐姐。
赵齐闵像是想到什么,兴致忽然就涌上来,或许夏栩正在家中,他要去楼下看看。
纹身店和夏栩他们家的社区并不远,细算起来,骑上他的机车,需要穿过几条充斥着腐朽味道的老巷子就到了。
不过他在这之前要先去买一些食物。
就在附近的那家超市,无非是小孩爱吃的零食也可以是补充蛋白质的牛奶。
他平日很少来超市,因为赵齐闵不喜欢吃这些,都是随意的煮点水煮菜糊弄过去。
琳琅满目的包装还真是让人有些难以抉择,余光瞟向了货架上葡萄口味的冰汽水。
赵齐闵偏爱葡萄口味的一切,尤其是这款汽水,每次只要是有货都会来上一瓶。
他为夏栩买的这些食物都是可以补充营养的,赵齐闵看过很多医学方面的书籍,还是较为了解的,只要少吃垃圾食品就好。
夏栩身高并不矮,身形太消瘦,需要适当补充营养以及维生素,要不然体能方便会跟不上同龄人,做什么事都气喘吁吁的。
顺着记忆里的方向,找到了夏栩的家庭地址,是穗城的逢源街,有些让人不自在。
朝着里头走,夏栩说过他的家是在第四楼,楼道栏杆产生出了斑驳的锈迹,墙壁随着岁月的推挪也落满灰尘,一步一步踏上梯坎,每层楼都贴着杂七杂八的广告纸。
方才身旁还略过了许多年迈拄着拐杖的老人,有在老槐树下象棋的,也有跳广场舞的,还有带着自己的孙子孙女散步的。
是赵齐闵第一次来到这儿,过去知道穗城有逢源街,但是从来没有来到过这附近。
塑料袋勒的手腕泛着红,是食物的重力压垮,所导致的,关节处因此有些发麻。
手上拎了几袋子食物,夏栩所生活的社区还没有电梯,爬了整整四层楼,喉咙充满着血腥的气息,双手掐着腰肢,大口喘气。
没有发去短信,大胆凑上前,鼓起勇气敲门,见没有人出来开门,他就在楼梯间坐着,裤子还被漏下来的雨水弄脏了。
正当赵齐闵想打开手机玩把游戏时,门吱呀吱呀,缝隙间透出个小脑袋来,四处张扬着,发现是哥哥,露出欣喜的神色。
“哥,你怎么来了?”
赵齐闵听闻此言,猛地抬头,连身体都跟着颤抖,手忙脚乱地从台阶处站起身来。
此刻空气的氛围尴尬不已,赵齐闵肢体动作间尽是慌乱,提起装着食物的塑料袋。
仿佛楼下广场舞音响传来的声音都成了衬托,耳朵像是被堵住,什么都听不清楚。
“哥哥来看看你有没有恢复好,多多吃饭,不要让我担心,知道吗?”
赵齐闵的喉结滚动着,对弟夏栩的温柔仿佛要倾泻而出,胜过人世间的万千浮华。
夏栩见状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或许是很羞涩,脸上的神情极不自在,又很快缓和。
“哥哥进来吧,外面冷,别弄脏你的衣服了,前天晚上才下过大雨。”
房子给赵齐闵的印象就是十分整洁,屋内的装修风格整体偏原木,很清新的感觉。
虽然是在冬天,阳台边也摆放了绿萝。
夏栩是很懂礼貌的孩子,见哥哥来到家中拜访,率先去厨房的饮水机倒了杯温水。
当然赵齐闵不忍夏栩为了突然到来的自己忙来忙去,他这样的人不值夏栩这么做。
赵齐闵换了干净的鞋,从沙发站起身走到厨房,从超市购买来的水果清洗掉尘土。
夏栩少了往日畏畏缩缩的模样,今天整体的表现自然大方,是很招人喜欢的小孩。
其实赵齐闵忽然登门拜访,是有件难以言表的事要亲口告诉夏栩,这样会好一些。
“哥哥坐,要不要我去那边给你拿块毯子来,要不会冷着的。”
赵齐闵微微一笑,轻轻摇头,随后对着夏栩摆摆手,话语间尽是对年下者的宠溺。
“不冷,你先坐下。”
夏栩乖乖照做,转过身去搬了张塑料板凳,顺带梳理了凌乱的头发,摆弄了衣领。
“哥,你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夏栩说话时眨巴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浓密的睫毛随着眨眼的频率晃动,随着窗缝透进来的微风,额头边的发丝会随它飘动。
这样如同洋娃娃般的长相,仿佛带着纯天然的吸引力,勾勒着人的视线往他那看。
赵齐闵因紧张连话都咽在喉咙里。
“我们夏栩快升高三了吧,哥哥可能不常回来,好好学习,高考后再见。”
他也不想这样,只是自私狠毒的父亲要求他运营公司,要谈业务,以至于特别忙。
内心纵有万般不舍,也得实情相告。
越期待某件事,似乎就会来得越慢,久到街边的路灯亮起,久到人类的文明灭绝。
“对了耶,我之前好像听哥哥说过你在沪城工作,毕竟人有钱才能生活嘛。”
夏栩冲赵齐闵笑了笑,略微沙哑道。
夏栩不知道的是哥哥早就买好明天的票回沪城,继续去经营父亲成立的游戏公司。
“那我家夏栩要好好吃饭,如果再有人欺负你那就去报警,寻找人民警察的帮助。”
他今天的嗓子不太舒服,用纸杯子盛了些温水,顺着喉道往下流,可算是好很多。
赵齐闵唯一的顾虑就是夏栩会不会被霸凌,就像那个宁静夜晚在巷尾初遇的场景。
鼓起勇气将藏匿的秘密道出口:“那个公司是我爸开的,他在日本逍遥法外,从我十八岁那年就没再回来,这摊烂摊子是由我替他接管,所以哥哥很忙,希望能你谅解。”
夏栩似懂非懂的点头,顺带用竹签插了块盘子里的水果,一边嚼着一边迷糊说道。
“那哥哥明天就走吗,我必须会努力学习的,不让你失望,等我高考结束后再见面也没关系呀,无论多久我都愿意等。”
夏栩懂事的让人心疼,赵齐闵极力隐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攥紧垂落在侧边的手。
赵齐闵一贯做事风格,都不会去可怜与自己无关的人,可是夏栩他与众不同。
他还是狠下心来决定前往沪城,临走前一天,为夏栩买了很多食物,足够吃好久。
他离开的这天是清晨,也不知为何,夏栩神神叨叨的跟来,眼眶泛着浅浅的红色。
“哥,你别讨厌我,下次再见面的话要过好久了,有点舍不得你。”
他很惊讶,惊讶的是夏栩居然会说出这么肉麻的话,心脏就像被根离弦的箭射中。
局促不安的攥着衣摆,深吸口气,努力的平复心绪,故作镇定朝夏栩扯了扯嘴角。
广播再次催促登机:“我该走了。”
拖着沉重的步伐朝登机口的方向走,每一步都显得无比艰难,忽然想到什么,回头望向夏栩,声音沙哑。
“好好学习,等我,如果我还能回来的话。”
夏栩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注意到了,染着红发的哥哥在蠕动着口型,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嗓子无比难受。
赵齐闵见夏栩还是不说话,眸底漫上一层落寞,握着行李箱的手跟着紧了紧。
“那……再见了。”
这次没有停顿,径直走向登机口。
飞机缓缓的起飞,靠在舷窗边望着眼底下逐渐变小的城市,眸中情绪如骇浪翻涌。
头抵冰凉没有温度的玻璃,神情萧索。
经过漫长的飞行终于抵达,又要面对那栋大楼,如巨大的猛兽仿佛会吞噬掉一切。
但只要想到夏栩还在,在穗城一直等着他回去,又有坚持下去的动力。
看着手机上发过去的消息,久久没有回应,心里空落落的。
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在网络平台打了辆滴滴车,一路折腾下来,身体疲劳不少。
望着车窗外的天空,阳光洒在脸上,他俊美的脸蛋映照在玻璃窗,格外富有诗意。
喃喃自语,眼睛变得空洞无神。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
薄唇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嗓子干涩,一股子莫名其妙的痛楚涌上心间。
公司的大楼在繁华的市井间矗立着,他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并未将此道出口。
进入自动门,大厅空荡荡的。
偶尔有几名员工,衬着他的背影愈发孤寂,赵齐闵从来就不属于这个古怪的世界。
他忽然撞见一名女员工,赵齐闵保留着些印象,这位好像是业务能力厉害的那个。
“赵总,好久不见,你回来啦?”
赵齐闵眼神躲闪,鉴于曾经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联系,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面容。
“是啊,好好工作吧,加油。”
环顾四周的装修,心中少了过去的恐惧感,反倒是冷静的像潭没有起伏的死水。
今天的沪城有些冷,降温了,下意识拢紧身上这件打了无数个补丁的黑夹克外套。
往年沪城这个时候都没有那么冷,赵齐闵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界面上的天气预报。
2017年2月5日下午实时温度为5℃
公司楼下那棵树枝头都秃了,没有任何一片叶子为此停留,显得他更加孤独寂寞。
刚来到沪城都不给人休息的机会,员工变来到办公室给赵齐闵一封用牛皮纸包装的信件,绳子缠绕着,解开还有点麻烦。
封面没有任何字迹,他立马知道这是谁送来的,特别契合那个人一惯做事的风格。
还带着点玫瑰味的香氛,也只有父亲那样的杂种会这么做,根本不用去猜测什么。
里面是一张折叠好的糙纸,用水性钢笔写下的繁体字,令人奇怪的是居然很整洁。
管好公司,否則你就等著看吧,不然老子回來弄死你,不想繼續坐牢的話就照做。
这封信件是匿名的,赵齐闵死死咬紧牙关,要是父亲在他身边话立刻就能干起来。
在摩天大楼的最顶端,嘴里念念叨叨着话语:“赵盛斌那死性不改的狗东西,操。”
单从父亲不敢面对自己的错误来看,就算坐拥巨大的财富,人生也是极为失败的。
员工收走信件,办公室再次陷入寂静。
望着落地窗外的景色出了神,直到夕阳余晖撒在档案纸上,眼神中充满了落寞。
“明明远离父亲应该高兴的,他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都已经两年了。”
脑袋昏昏沉沉,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眼眸失去了焦距,身体重重地倾倒在地板,努力的爬向不远处置放着药物的柜子。
像是失了心智的精神病人,找到了那盒浅白色包装的药物,就着温开水吞咽下去。
纤细见骨的手腕处仿佛被什么魔力控制住,再次拔起了他的头发。
一根两根,直到丧失力气为止。
赵齐闵整个人顺着墙壁滑倒,呼吸急促不已,手攥紧成拳头,使劲捶打着他胸口。
肩上挂着的黑夹克顺着他的动作滑落在一旁,轻抚胸口,那里传来阵细密的疼痛。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咸涩的泪水被吞入喉中:“至……至少还活着,不是吗?”
一阵眩晕感猝不及防的袭来,面前的事物渐渐变得模糊,用尽全力才勉强的站稳。
身体摇摇欲坠,像被抽走所有力气,喃喃自语:“别……倒下去,明天还有工作要完成。”
父亲的那封信件令他难以置信,那样的口吻也不足为奇,他在谩骂声中渐渐长大。
声音许久未进水而变得沙哑,抿紧毫无血色的嘴唇,透彻的棕瞳孔泛起层层涟漪。
见员工进来查看是什么情况,强装出正常的状态,小心翼翼的抬眼看着对方的脸。
“余茂,你怎么来了,是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余茂摇摇头,担心的神色,无论怎么样都藏不住:“赵总,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
随后办公室再次恢复原有的模样,玻璃窗外的月色还是那样皎洁,城市依旧繁荣。
也并不气馁,只是太痛恨父亲。
他才十几二十岁,凭什么一切都要赵齐闵来承受,尽是怨恨与不甘,可又无能为力去反抗,不得不服从命运的规划。
他使劲敲打着脑袋,想让自己清醒,因为明天还有业务要谈,去面对现实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