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是北地深冬最暴虐的刀客,裹挟着冰渣与绝望的寒意,在莽莽山野间肆意呼啸。铅灰色的天穹沉沉压下,仿佛要将这残破的大地彻底碾碎。道路早已被反复践踏的雪泥和冻硬的辙痕撕扯得面目全非,泥泞不堪,每一步都像是跋涉在凝固的绝望里。神策营五千铁骑,沉默如一块块移动的黑色玄冰,拱卫着那巨大的青铜辂车,组成一条压抑而坚韧的钢铁洪流,在凛冽刺骨的空气中艰难前行。旗帜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挣扎的魂魄。士兵们脸庞紧绷,覆着一层薄霜,眼神却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周遭死寂的荒原。空气中弥漫着不仅仅是刺骨的寒意,更有大战后的疲惫被更深层次的压抑与决绝所取代,沉重得令人窒息。
队伍正穿行在一条狭窄如咽喉的死亡峡谷。两侧峭壁如被巨斧劈开,狰狞地刺向铅灰色的天空,遮天蔽日,将正午的光线也滤成一片昏惨惨的暮色。嶙峋的怪石在阴影中扭曲变形,如同无数蛰伏的、饥渴的巨兽骸骨,静待着吞噬闯入者。寒风在逼仄的谷道间尖啸穿梭,卷起地上冰冷的雪沫,狠狠抽打在士兵冰冷的甲胄上,发出密集而刺耳的噼啪声,如同无数细小的冰箭敲打着丧钟。
哨骑队长(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声音嘶哑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意):“报——!将军!前方峡谷出口三里处,发现大量车辙被刻意掩埋的痕迹!两侧高地有新鲜翻动土石,刀兵反光隐现,绝非天然…是陷坑伏兵!”
霍冲勒住战马,战马不安地喷着白气,打着响鼻。他脸色阴沉如谷底的岩石,并未立即看向那沉默的辂车,而是将布满老茧的手重重按在了冰冷的刀柄上。他锐利的目光,像两道实质的寒芒,缓缓扫过前方那看似平静、实则杀机四伏的谷口,又死死钉在两侧陡峭得几乎无法攀援的崖壁上。随着他的动作,神策营前列的士兵如同精密的杀戮机器接到指令,齐刷刷地放缓马速,手弩悄无声息地抵肩,长戟微微压低,锋刃在昏暗中闪烁着幽光。整支队伍瞬间从行军的疲惫中绷紧,进入一种令人心悸的、蓄势待发的临战状态,山谷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霍冲(声音不高,却如两块生铁在寒风中摩擦,穿透呼啸的风雪):“全军!缓行!强弩卫!戒备两翼山嵴!盾兵!护住辂车前方!” 一道道简洁、冰冷的命令迅速传达下去。他这才策马靠近辂车一侧,压低声音,如同毒蛇嘶鸣:“将军,有埋伏。”
辂车厚重的帘幕纹丝不动,里面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消化这预料之中的“欢迎”。
李长河(平静的声音传出,没有一丝波澜,却像冰层下的暗流):“多少路?”
霍冲(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冷笑,眼中杀机如同实质的火焰在燃烧):“看着像山匪手法,但痕迹太新,挖坑的锹印是军中制式。人…不会少于三百,谷口后面藏着硬点子(弓箭手和刀斧手),两侧崖上压着滚木礌石…想堵死我们,碾成齑粉。” 他对战场痕迹的洞察已近乎妖孽,死亡的蓝图在他脑中瞬间清晰。
李长河(帘幕依旧纹丝不动,声音里的嘲讽冰冷刺骨):“‘山匪’?哪位大人如此慷慨,替我等‘开路清道’?” 他顿了顿,命令斩钉截铁:“霍冲,破阵。”
没有多余的商议,甚至没有问如何打。李长河只需要他破开这条染血的路。
霍冲(眼中爆出嗜血的兴奋光芒,如同饿狼嗅到了血腥):“喏!”
话音未落,霍冲如离弦之箭般猛踢马腹,战马长嘶,人立而起!他单手高举战刀,另一手竟抓起一面沉重的、布满刀痕的臂盾!一声狂野的、撕裂山谷死寂的咆哮炸响:
“神策——!!!”
“在!!!” 身后如林的刀戟瞬间回应,声浪如同惊雷滚过峡谷,震得崖壁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给老子!” 霍冲刀锋猛然前指,目标并非看似唯一的生路谷口,而是左侧崖壁下一处相对稍缓、但在伏兵眼中绝不可能被选中的陡坡!“冲上去!杀光崖顶的杂碎!!”
他自己一马当先,如一道撕裂昏暝的黑色闪电!那匹神骏的战马竟在近乎垂直的陡坡上强行攀援,蹄下碎石飞溅!神策营中三百名同样彪悍如虎的锐士,毫不犹豫紧随其后!人皆下马,持盾握刀,手足并用,如同钢铁铸造的蜘蛛群般向上猛扑!完全无视了谷口预设的致命伏击点!
这一变招如同毒刺,狠狠扎进了所有埋伏者的意料之外!他们主要的防备力量都集中在封锁谷口和压制谷内!崖顶的人仓促间将巨大的滚木礌石纷纷推下!
轰隆隆——!磨盘大的巨石带着死亡的呼啸砸落!
霍冲怒吼着,不退反进,挥起沉重的臂盾!不是格挡,而是用尽全身蛮力狠狠一磕一卸!震耳欲聋的巨响中,那巨石竟被他恐怖的力量硬生生改变了方向,擦着他布满血丝的盔甲滚向身后,反倒将几个冲得过猛的伏兵砸得筋断骨折,惨嚎声淹没在滚石声中!
紧接着,粗大的滚木夹杂着积雪和碎石,如同山洪暴发般冲下!
“避!!!” 悍卒们狂吼着,或缩入巨石缝隙,或死死抠住岩壁的缝隙!动作利落得如同演练千遍的死亡之舞!
借着这波冲击的短暂间隙,霍冲已如一头浴血的猛虎般第一个跃上崖顶平台!他浑身浴雪,甲胄被砾石刮蹭出刺耳的尖啸,盾牌上嵌着一柄还在颤动的短斧,头盔也被削出一道深痕,露出染血的额角!他看也不看,战刀挟着风雷之势,带着积郁的怒火和杀意横扫而出!
噗嗤!一颗戴着惊恐表情的头颅飞起,热血泼洒在冰冷的雪地上!
“杀——!” 如狼似虎的三百神策悍卒接踵而至!这些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百战老兵一旦登顶,立即以三人或五人为一小组,如同冰冷的、高效的杀戮机器,凶狠地切入伏兵混乱的阵型!刀光如同泼洒的银雪,惨叫声、骨骼碎裂声瞬间响成一片!崖顶,这片伏兵自以为的制高点,瞬间变成了神策营屠宰的修罗场!伏兵的地形优势荡然无存!
下方谷口,伏击的主力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头顶的致命一击彻底打懵了。指挥官惊惶失措,还没来得及判断是支援崖顶还是按原计划冲击谷内,下方神策营的主力在李长河辂车的无声指挥下(命令通过亲卫迅捷传递),一支千人规模的铁甲重骑如同一堵移动的、不可阻挡的钢铁城墙,轰然启动!他们并未直接冲击布满了陷阱的谷口,而是斜斜地绕向右侧山坡相对开阔的地带,强行仰攻!同时,辂车周围的强弩手和步盾兵稳稳前压,强弩对着崖顶若隐若现、试图反扑的敌人精准点射压制,冰冷的箭矢为正在崖顶浴血的袍泽提供着致命的火力支援!
前后两处开花,伏击者的阵脚彻底崩溃!崖顶被血腥屠戮,谷口的弓箭手又被右侧仰攻的重骑牵制得手忙脚乱,滚木礌石彻底失去了威胁,成了无用的摆设。
不到一炷香时间,这场精心布置的伏击便以惨败告终。
左侧崖顶已被神策营完全控制,伏兵的尸体横七竖八,染红了积雪。谷口的伏兵见大势已去,惊恐地丢下兵器和那些伪装用的破烂衣衫,如同受惊的兔子仓皇遁入山林,只留下满地狼藉。
霍冲(提着一个被敲晕、穿着破烂却露出内里精良皮甲的伏兵头目衣领,如同拎着一条死狗般从崖顶走下。他脸上溅满血污,混合着血水,盔甲多处破损变形,身上还插着两支折断的羽箭,箭尾兀自颤动。然而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燃烧着胜利后的凶狠和一丝疲惫)。他径直走到辂车旁,勐地将那半死不活的俘虏掼在地上,溅起一片泥雪:“将军!逮着个喘气的!是京畿营的杂种!”
辂车帘幕终于被一只苍白的手掀开一角。李长河端坐其中,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深邃,如同古井寒潭。他没有看地上瘫软的俘虏,目光越过弥漫着血腥和硝烟的峡谷出口,投向那条依旧被阴霾笼罩、仿佛永无尽头的返京之路。
李长河(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却蕴含着刺骨的寒意):“剥了他的号牌,取他贴身信物。其他死了的,身上的东西都扒干净,一件不留。尸体堆起来,在谷口…” 他顿了顿,语气如同在吩咐一件寻常小事,“烧了。” (这并非泄愤,而是要制造出“证据被毁灭”和“是山匪所为”的现场,将这把烧焦的骨头反手扔回给幕后主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霍冲带伤的身躯,那平静的声音里似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伤?”
霍冲(咧嘴一笑,毫不在意地抹了把脸上粘稠的血污,露出染血的牙齿):“皮外伤!死不了!”
李长河(轻轻颔首,放下帘幕,声音低沉):“拔掉箭头,包扎好。继续前进。”
辂车在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重新启动,沉重的车轮碾过地上的血污、碎肉和冰冷的泥泞。霍冲撕下早已破烂的衣襟,粗暴地裹住肩头还在渗血的箭伤,翻身上马,身躯依旧挺得笔直,如一根染血的标枪般钉在车侧。身后的峡谷出口,一堆穿着破烂衣服、内里却有着精良装备的“山匪”尸体被点燃,浓黑的烟柱冲天而起,混合着皮肉烧焦的恶臭,在凛冽的寒风中扭曲翻滚,如同一支指向长安的、诡异而狰狞的号角,无声地宣告着李长河的决心——谁挡路,谁就变成路上的一捧灰烬,一缕污烟。
数日后,风雪更急。铅云低垂,仿佛触手可及,鹅毛般的雪片被狂风卷着,狂暴地抽打着天地间的一切。暮色四合时,队伍不得不在一个废弃荒凉的驿站前停下。驿站孤立在茫茫雪原上,残破不堪,如同被遗弃的巨兽骸骨。墙壁多处坍塌,露出腐朽的木架和断裂的土坯,窗牖只剩下空洞的窟窿,寒风肆无忌惮地在其中穿梭呼啸,发出呜咽般的悲鸣。驿卒早已不知去向,想必是嗅到了死亡的气息,早早闻风而逃。神策营士兵们在断壁残垣间竖起简易营帐,几堆篝火在相对完整的破屋角落里跳跃着,昏黄的火光将士兵们疲惫而警惕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影子在剥落的墙壁上扭曲晃动,如同不安的鬼魅。驿站内外弥漫着朽木、尘土和冰雪混合的阴冷气息,以及挥之不去的血腥记忆。
子时刚过,风雪愈发狂暴,天地间一片混沌的惨白。驿站外围的暗哨如同雪地里的磐石,与风雪融为一体,纹丝不动,只有偶尔呼出的白气证明着生命的存在。
李长河的临时下榻处是一间勉强算完整的偏房,墙壁裂缝里灌着寒风,屋顶几处破洞被草草堵住,仍在漏风。一盏昏暗的油灯在破桌上摇曳,将李长河靠在歪斜破椅上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布满污渍的墙壁上,如同一个沉默的剪影。桌上是冰冷的干粮和瘪下去的水袋。
突然!
无声无息!数道漆黑的影子如同真正的壁虎,又似融化的阴影,从驿站屋顶未被完全堵住的破洞滑下!动作迅捷如电,落地无声无息,没有激起一丝尘埃!他们手中清一色的黑色短刃,在昏暗中泛着幽蓝的、令人心悸的微光,显然淬有见血封喉的剧毒!目标明确——直扑李长河所在的那间透着微弱灯光的偏房!
几乎是同一时刻!
偏房那扇本就破旧不堪、摇摇欲坠的门板,如同朽木般被一股沛然巨力从内部轰然撞得粉碎!木屑如同暗器般四射纷飞!烟尘弥漫中,霍冲那魁梧如山的身影如同一头被惊醒的洪荒勐兽,裹挟着无边的凶煞之气扑了出来!他根本没睡!战刀在昏暗的火光与门外雪光的映照下,划出一道凄厉夺命的弧光!
锵!锵!
两柄毒蛇般刺向他的幽蓝短刃被硬生生磕飞,撞在墙壁上,火星迸溅!
霍冲(狂吼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裂了驿站的死寂):“有刺客!保护大将军!!!” 吼声未落,他那铁塔般的身躯已经死死挡在了偏房唯一的入口前,如同一块不可逾越的磐石!与此同时,更多如同从地狱阴影中钻出的黑衣人,从各个角落、断墙后、甚至雪堆里凶狠扑至!
瞬间,这狭小、破败的驿站空间内爆发了惨烈到极致的近身搏杀!刀光剑影在昏暗中闪烁,金属撞击声、利器入肉声、濒死的闷哼与怒吼交织成一片死亡乐章。神策营的精锐反应快得惊人,尖锐的哨音此起彼伏,士兵们从四面八方的帐篷和角落中怒吼着合围而来!但黑衣刺客显然也是千挑万选的死士,训练有素,悍不畏死,招式刁钻狠辣,专攻要害,幽蓝的毒刃每一次挥动都带着致命的威胁!
霍冲独对三四个身手顶尖的刺客!他的战刀大开大阖,毫无花哨,每一刀都带着开碑裂石、斩断生死的狂暴力量,刀光如同泼墨狂写,在狭窄的空间内卷起腥风血雨!一名刺客被他一刀斜肩带背劈开,滚烫的血浆和破碎的内脏喷溅在残破的墙壁上,留下触目惊心的图案!另一名刺客如同鬼魅般乘隙从他腋下滑过,毒刃带着幽蓝的寒光,无声无息地刺向他毫无防备的后心!
李长河(就在这时,始终端坐不动、仿佛入定的李长河动了!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搁在膝上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弹!桌上的水囊猛地被一股巧劲踢飞!) 啪!一声闷响!水囊如同重锤般狠狠砸中刺客的后脑!力量奇大!那刺客眼前一黑,剧痛钻心,动作顿时一滞!
霍冲仿佛脑后长眼,头也不回,握刀的手臂如同猛虎摆尾般反手向后一撩!动作快如闪电!
噗嗤!冰冷的战刀精准无比地从刺客后颈捅入,刀尖带着一蓬血雨从喉结处透出!
浓烈的血腥味和绝望的喊杀声充斥着这破败的驿站,几乎令人作呕。神策营士兵们以命搏命、悍不畏死的打法让刺杀者付出了极其沉重的代价,但对方人数不少,且个个都是亡命之徒,仍在疯狂地进攻,试图撕开防线,冲向那扇破碎的门!
激战正酣,杀得难解难分之时,突然!
**咔嚓!嘎吱——!**
驿站一根支撑主梁,似乎被之前的激烈搏斗猛烈撞击过,再加上刺客可能早有预谋的破坏,此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呻吟!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那粗大的原木连同其上的瓦砾、砖石,如同山崩般轰然垮塌下来!目标直指——李长河所在的偏房屋顶!
霍冲(勐地回头,目眦欲裂,肝胆俱裂的嘶吼响彻夜空):“将军!!!”
电光火石间!
李长河骤然睁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惧色,只有一种冰封万古般的极致冷静!他没有试图去推那根本不可能挡住的巨木残梁,而是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向后一蹬身后的墙壁!整个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游鱼,贴着冰冷的地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滑向墙角一个半塌的土炕下方!
几乎是同一刹那!
霍冲舍弃了所有敌人,如同疯魔般猛扑向那个角落!他以自己宽阔如山的脊背为盾!全身肌肉瞬间贲张虬结,如同钢铁浇筑!铁塔般的身躯死死弓起,用尽毕生之力,硬生生扛向那倾泻而下的死亡洪流!
轰隆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整个偏房屋顶连同那根巨梁彻底压垮、崩塌!烟尘如同浓雾般瞬间爆发,混合着木屑、瓦砾、断砖碎石,如同决堤的泥石流,狂暴地倾泻而下!瞬间将角落那片狭小的空间彻底吞没、掩埋!
一切,都发生在呼吸之间!快得让人无法反应!
“将军!”
“霍将军!”
外面的神策将士目睹此景,几乎瞬间发狂!他们不顾一切地嘶吼着扑向那堆废墟,开始徒手疯狂挖掘!刺客们也因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变故出现了短暂的迟滞和错愕,随即被反应过来的、陷入狂暴的士兵们趁机斩杀殆尽!
**废墟下。**
一片绝对的黑暗,死寂,只有令人窒息的尘土味和浓重的血腥。沉重的残梁、碎石、瓦砾如同山峦般死死压在霍冲宽阔的后背上。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清晰可闻。温热的血从他嘴角、鼻孔和后背崩裂的多处伤口渗出,浸透了冰冷的尘土。但他那弓起的、如同钢铁拱桥般的身体下方,奇迹般地形成了一个极其狭小的、仅容一人蜷缩的拱形空间。李长河就蜷伏在这个空间里,毫发未损,甚至衣袍都未被一块碎砖沾染。
李长河(在绝对黑暗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中,声音依旧平静,却罕见地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如同冰面裂痕的波动):“霍冲?”
霍冲(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声咳嗽都带出大口的血沫和尘土,声音沙哑、压抑着撕心裂肺的痛苦,却异常清晰、坚定):“将军…末将…在。”
李长河(黑暗中,无声地抬起手,准确地按在霍冲满是尘土的冰凉铁甲上,触手粘腻温热——是血。他的手指微微收紧):“撑住。兄弟们来了。”
轰!哗啦——!
头顶的废墟被无数双疯狂的手合力掀开一个缺口!冰冷的风雪和微弱的光线瞬间透了进来。无数沾满泥土和血迹的手急切地伸了下来。李长河被小心翼翼地扶住。立刻有几名士兵如同疯了一般扑到缺口边,徒手疯狂挖掘压在霍冲身上的巨梁和碎石!指甲翻裂,鲜血淋漓也毫不在意!
当霍冲终于被众人从冰冷的碎石堆下刨出时,他浑身如同从血泥里滚过,后背一片血肉模煳,惨不忍睹,多处骨骼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变形,口中不断呕出带着暗红血块的血沫。但那双因剧痛和失血而布满血丝、怒睁着的眼睛,在看到李长河安然无恙地站在一旁风雪中时,却缓缓地、艰难地闭合,嘴角甚至扯出一个极难察觉的、带着满意和解脱的弧度,随即彻底昏死过去,气息微弱。
李长河(站在漫天狂舞的风雪中,看着满身血污、生死不知的霍冲被士兵们七手八脚地用布条、木板紧急包扎、固定、抬起。他胸前的衣襟被霍冲后背上滴落的、尚带体温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刺目惊心。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风雪笼罩下、那条仿佛永无尽头、但每一步都洒满袍泽鲜血与敌人背叛的归途。眼底深处,那一直压抑的、如同万载冰湖般的平静彻底沸腾!滔天的杀意和一种近乎神性的、俯瞰众生的冷酷威严,如同积蓄万年的火山熔岩,在他周身凝聚、升腾!风雪似乎都在他身边畏惧地绕行。)
他对着这染血的夜空、对着那被风雪遮蔽却仿佛能感受到的、遥远帝京的方向,一字一句,声音不高,却如同来自九幽的寒冰,带着冻结灵魂的力量,清晰地穿透风雪的嘶吼:
“长安的血…该沸了。”
风雪中,残破驿站仅存的几簇余火在断壁间明明灭灭,无力地挣扎着,映照着满地刺客冰冷的尸体、倒塌的屋梁废墟,以及李长河那孤独肃杀、如同即将点燃整个天下的、浴血而立的魔神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