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光,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烫着苏婉的指尖,更灼烫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那个虚假的蛋糕emoji,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她守着融化蛋糕、独自枯坐到深夜的脸上。二十岁生日的最后一点烛光,彻底熄灭在“云顶”餐厅冰冷的空气里。
眼泪无声地滑落,砸在洁白的桌布上,洇开深色的绝望。她看着对面那张空了一整晚的椅子,看着桌上那滩如同凝固血泪的草莓酱汁,看着那个彻底坍塌、散发着甜腻腐败气息的蛋糕废墟,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麻木感席卷了她全身。她甚至没有力气愤怒,没有力气质问。所有的情绪都被抽空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沉重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冷。
她慢慢地站起身,动作僵硬得像一尊提线木偶。昂贵的白色连衣裙在璀璨的夜景背景下,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透明。侍者无声地走过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公式化的同情:“女士,需要帮您打包吗?”
打包?打包这摊融化的废墟吗?苏婉扯动了一下嘴角,那弧度比哭更难看。她摇了摇头,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不用了。谢谢。” 她甚至没有再看那桌昂贵的“生日宴”一眼,像逃离瘟疫现场一样,脚步虚浮地离开了“云顶”。
深夜的城市街道,依旧车水马龙。霓虹闪烁,将她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扭曲又变形。晚风吹在身上,明明是初夏的暖风,却让她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刺骨的冰凉。她像个游魂一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回那个冰冷的出租屋吗?那里只有更深的绝望和孤独在等着她。
最终,她还是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出租屋。推开门,冰冷的、带着灰尘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下午她精心打扫过的地方,此刻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更加空荡和讽刺。她脱掉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步一步走到床边,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般,重重地倒了下去。
脸埋进带着灰尘味道的枕头里,眼泪终于汹涌而出,无声地浸湿了枕套。胸口那枚樱花吊坠,紧紧贴着肌肤,冰凉坚硬,像一块坚冰,不断散发着寒气,冻得她心脏都缩成了一团。她蜷缩起身体,试图汲取一点温暖,却只感觉到更深的寒意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固执地亮了一下。是林屿的信息。
“睡了吗?我刚回酒店,累瘫了。明天一定好好补偿你!晚安宝贝!”
苏婉看着那条信息,看着那个刺眼的“宝贝”,看着那句轻飘飘的“补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她猛地将手机屏幕扣在床单上,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东西。黑暗重新吞噬了房间,也吞噬了她最后一点残存的力气。
接下来的日子,苏婉把自己缩进了一个坚硬的壳里。她不再主动给林屿发信息,不再去那个冰冷的出租屋,甚至不再过多地关注网络上关于“休止符”林屿的消息。她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出版社枯燥的文字校对工作,此刻反而成了她隔绝外界、麻痹自己的避风港。她需要全神贯注地寻找稿子里的错别字和语法错误,才能短暂地不去想那个名字,不去想那个融化的蛋糕和那句冰冷的“爱你”。
林屿的信息依旧会来,频率不高,内容依旧是千篇一律的“忙”、“在录音”、“在赶通告”、“想你”。偶尔会发来几张模糊的、看起来光鲜亮丽的照片:录音棚里昂贵的话筒、演播厅后台炫目的灯光、堆满鲜花的休息室照片里没有他自己,只有那些象征着“成功”的冰冷物件。这些照片,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无声地刺痛着苏晚的眼睛和心脏。她很少回复,即使回复,也只有一个冰冷的“嗯”或者“知道了”。
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层越来越厚的、名为“名利场”的冰墙。他站在墙的那头,光芒万丈,步履匆匆。她站在墙的这头,独自守着冰冷和回忆,沉默地看着他越走越远。那枚樱花吊坠,成了她唯一贴身佩戴的冰冷饰品,时刻提醒着她樱花树下的誓言,也提醒着她如今的可笑和可悲。
这天午休,苏婉和几个女同事在出版社茶水间休息。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空气里飘着速溶咖啡的廉价香气。大家随意地刷着手机闲聊。
“哎,你们看热搜了吗?那个唱《休止符》爆火的林屿,好像有情况哦!”一个年轻的女同事小艾突然压低声音,带着八卦的兴奋,将手机屏幕转向大家。
苏婉端着水杯的手猛地一颤,滚烫的水溅出来几滴,落在手背上,她却感觉不到疼。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瞬间攥紧!
热搜榜上,一个醒目的标题刺入眼帘:新星林屿深夜密会神秘女郎!疑恋情曝光!
下面配着几张高糊却极具冲击力的照片!
第一张:深夜,某高档会所门口。林屿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身形挺拔,侧脸线条在闪光灯下清晰可见。他正微微侧身,为一个穿着亮片吊带短裙、身材火辣、戴着大墨镜的女人拉开车门!动作绅士,姿态亲昵!
第二张:角度稍变。林屿俯身靠近车内,似乎在和车里的女人说着什么,距离极近!他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嘴角上扬的弧度清晰可见!而车内的女人,墨镜滑到鼻尖,露出一双描画精致的眼睛,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红唇微启,姿态说不出的暧昧!
第三张:车子启动离开。林屿站在路边,目送着车子驶远,还抬手挥了挥!他脸上的笑容尚未完全褪去,在深夜街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
照片虽然模糊,但林屿的侧脸和身形特征辨识度极高!而那个女人的身材和穿着风格苏婉的心沉到了谷底,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即使隔着墨镜,即使照片高糊,那种熟悉的感觉是陈薇!
“哇塞!这女的身材真好!看着就像圈内人!”
“林屿可以啊!刚火就搭上富婆了?”
“什么富婆!你看那车,那会所,这女的肯定不简单!”
“啧啧,难怪歌写得那么深情,原来现实里玩得这么开”
“不过这女的看起来年纪比林屿大吧?姐弟恋?”
同事们兴奋的议论声像尖锐的噪音,疯狂地冲击着苏婉的耳膜。她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几张照片,盯着林屿俯身靠近车窗时脸上那放松自然的笑意,盯着他目送车子离开时挥手的姿态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深夜密会!疑恋情曝光!绅士拉车门!俯身低语!笑容暧昧!目送挥手!
这些冰冷的词语和刺眼的画面,在她脑中疯狂旋转、放大!和她独自枯守的融化蛋糕、冰冷空屋、石沉大海的信息、敷衍的“爱你”形成了惨烈到极致的对比!
“苏婉?苏婉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同事小艾终于注意到她的异常,关切地问。
苏婉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攥着水杯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胸口那枚樱花吊坠,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传来一阵尖锐的、深入骨髓的冰凉,几乎要将她的心脏冻结!她甚至能感觉到树脂光滑的边缘,正死死地硌着她的皮肉,像一句无声的、冰冷的嘲讽。
“没,没事。”苏婉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平静。她努力挤出一个极其僵硬的笑容,将水杯放在桌上,动作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可能有点低血糖。我出去透透气。”
她几乎是逃离般地冲出了茶水间,将同事们惊愕和探究的目光隔绝在身后。冲进洗手间,反锁上门。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她剧烈起伏的胸膛和擂鼓般的心跳声。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颤抖着手指,再次点开那条热搜。放大的照片,林屿脸上那放松自然的笑意,陈薇墨镜下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像慢镜头一样,一帧一帧在她眼前反复播放。
深夜密会
疑恋情曝光
俯身低语
笑容暧昧
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咙!苏婉捂着嘴,冲到洗手池边,对着光洁的陶瓷盆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混着生理性的泪水汹涌而出,灼烧着她的脸颊。
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惨白、双眼红肿、狼狈不堪的自己。镜中的影像模糊扭曲,像一个可悲的笑话。她颤抖着伸出手,用力抓住胸口的樱花吊坠!冰凉的树脂硌着掌心,那朵永不褪色的花瓣在指缝间扭曲变形。
“永不褪色,永不改变。”
樱花树下的誓言,伴随着林屿此刻在热搜照片上那刺眼的笑容,像最恶毒的诅咒,在她耳边疯狂回荡!
她猛地用力一扯!
“啪嗒!”
一声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脆响。
系着吊坠的纤细银链,应声而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