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从也没想到，这个张愿口中成绩很好的初中同学，成绩竟然能好成年级第一。
但周字锡充耳不闻，不说话不承认，偶尔课间和同班同学无意对视，眼底漠然让人退避三舍。
苏从抱着胳膊问张愿：“他真的不是因为装高冷才被人欺负的吗？”
张愿摇头纠正：“人家初一刚来的时候，背个小书包一晃一晃，脸上乐呵呵笑着，哪里像现在？”
苏从一笑，没有多问，两日后开家长会，她正寻思着怎么把常年不着家的两位请回来。
期中考试班级第十，发在家庭群中，没一会儿，苏爸苏妈均热烈祝贺，口头祝福以及大额红包通通涌现，唯一遗憾，便是工作繁忙不能回家。
苏从撅着嘴敲字。
-从开学到现在，你们每人才回来过一次，这冰冷的大房子，小女住得十分恐慌啊。
苏妈又来一个红包，随口安慰。
-宝贝，妈妈真赶不回来，两分钟后还得跟客户开会，你多给自己买点吃的，别省着钱花。
苏爸附和，简洁地来了个‘加一’。
苏从丧气，手机放回书桌，明亮的白炽灯刺得瞳孔生疼，这个寂静的夜晚，注定无声地延续到天明。
家长会隔天的早读课上，老头单独把她拎到走廊，眉眼温和，问她家里什么情况。
苏从简单解释：“我爸出差，我妈出差，他俩已经很久没回家了，您要是有事儿找他们，电话还打不通，我可以把他们的备用号码告诉您。”
老头摆摆手，“打通了，我是想问，你现在一个人在家住？”
苏从点头，莫名失落，鬓间滑落的发丝悠悠垂落空中，婉转不舍。
“那你吃饭呢，在哪吃？”老头关切问道。
苏从吸吸鼻子，“食堂啊，放学我骑个自行车去食堂吃饭，比那些跑步的快多了，每天都能排到前头，鸡鸭鱼肉全都热气腾腾，吃完我就回家休息。”
老头冷了脸，“食堂路上那么小的一条路，走路的，跑步的，什么人都有，你骑自行车小心点，别撞到人了。”
苏从低眉顺眼地嗯了句。
老头沉了口气，转而提起期中成绩，夸她聪明活泼，夸她机灵勇敢，还让她在课堂上多和老师交流，与开学前期对她的评价和态度截然相反。
苏从听了这些溢美之词，心里不免开心，最后咧着嘴进了教室。
课间。
秋叶飘落，凉风灌入，教室几扇窗帘鼓动翻飞，苏从伸手关窗后，把昨晚放学买的茄子干丢在张愿和周字锡的桌上。
茄子干有些硬，嚼劲十足，但味道不错，越嚼越香，舌尖被麻辣裹挟，逼出额头一层薄汗。
半个多学期，周字锡已经习惯了苏从的霸道分享，桌上突然出现的饼干、辣条、果冻、巧克力甚至是包子，他都能从容不迫地收回桌肚，然后在放学回家时，默默装进书包。
他还是不爱说话，问他一些事情，他总以自己的评判标准挑着回，后来苏从总结了一下他回话的规律，五个字以内能说完的就开口，五个字以上才能解释清楚的就假装没听见。
很有个性。
保持着八分陌生的距离。
“这茄子干……”苏从费力嚼着，表情不悦，“有点粘牙。”
张愿噗嗤一下笑出声，“你是不是换了个牌子买？”
苏从点头，“嗯，昨晚路边小卖部随便买的。”
“以前那个牌子的茄子干就很软。”
“下次不买这种了，避雷，嚼得我牙都快掉了。”
张愿笑得东倒西歪。
苏从忽然想起什么，戳了周字锡的背，问他：“这俩星期，贴纹身的大块头有再找你吗？”
周字锡轻摇着头。
苏从安下心，使劲嚼着嘴里最后那点硬块，随口道：“这大块头挺奇妙哈，远远看着挺吓人，近距离仔细一瞧，浓眉大眼，看着无辜，好像周字锡欺负他似的，谁能想到他连纹身都不敢纹真的，有意思，你说跟他做朋友会不会挺有趣。”
张愿张大嘴，正准备笑呢，周字锡冷着脸转过头，也不知什么意思，分别扫了两人一眼，悠悠转回头去。
那扑闪的眸光，藏着不甘和怒气。
“他什么意思？”苏从凑到张愿耳边问。
张愿挑眉，“我也不知道哇。”
“他不是你前同学吗，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张愿哀怨，“他现在是你同学，你去问。”
“他现在也是你同学，你去问。”
张愿直摇头，满身抗拒，“我不去。”
“……”苏从咋舌，默了几秒又问：“咱俩刚说错话了？”
张愿仔细回忆着，犹豫道：“没有吧，我觉得没有。”
两人无声地相视片刻后，同样纠结的表情瞬间舒展开来，莫名同频的笑点，两道笑声突兀响起，转而消失。
周字锡不自觉抽了抽肩膀。
除了这个疑惑，苏从很多事情都没搞明白，比如，周字锡是怎么报的警，又是怎么被大块头堵在墙下，每回想起，她只当浮云懒得开口，因为答案不止五个字。
别人竖起一道墙，你非要用斧头砸开，是不礼貌的。
做人要有礼貌。
傍晚忽然下起秋雨，雨丝缥缈，混在暖黄的光晕下，由五颜六色的伞起伏承接，画面像电影般一帧一帧滑过。
很多人没预料到这场雨，堵在一楼的大厅里停滞不前，细雨绵绵如针尖，落地时悄无声息，他们张望着，看不见雨的尽头。
苏从站在楼梯口，握着伞艰难穿过人群挤到前排，身边有个小身板突然冲了出去，不拿手挡，也不拿校服挡，坦然地迈着步伐。
那背影扎眼得让人心酸。
“你看，年级第一。”身旁有人出声。
她的同伴疑惑着：“你确定吗，你确定他是年级第一，不是对面初中跑来的？”
“我确定，我朋友跟他以前一个班的。”
“我去！”那人惊呼，“这么小，看来智商确实跟脑袋大小没关系哈。”
两人撑伞，笑着走进雨幕。
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冲出去，在雨中狂奔，或者跑进认识人的伞下，肩并肩，手挽手。
苏从打开伞，小跑了两步跟上去。
礼貌弃之身后。
眼前忽然变暗时，周字锡明显愣住，无措停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