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宝阁深处的书房内，空气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千年铁木的沉香，混杂着早已凉透的苦茶气息。光线从高窗斜射而下，被厚重的书架切割成一道道光斑，尘埃在光柱中无声地翻滚。
阁主冲木，就坐在那张被阴影笼罩大半的书桌后。他不像陆国平那般肥胖，反而显得有些精瘦，但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像一头被困在牢笼中数日、濒临死亡的鹰隼，锐利中透着浓浓的疲惫与绝望。
那是一种从尸山血海的最底层一路拼杀出来，亲手建立起一个商业帝国，又眼睁睁看着它在自己面前分崩离析的狠人，在即将失去一切时，才会有的眼神。
书房的门被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也隔绝了叶不闲所有的退路。
“你说，你能解决我的问题？”冲木的声音有些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生锈的铁器上艰难地摩擦出来的，不带任何感情，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烬。
“能。”叶不闲点头，迎着那刀子般的目光。在这一刻，他强行将恐惧和不安都压在心底。
他表面从容地抛出了自己的筹码：“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能帮助多宝阁极大地提升灵植的品质和产量。”
多宝阁灭亡危机的压迫感，让冲木听到这话时，眼中竟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但很快就觉得自己荒谬。真是走投无路了，竟然会觉得这个年轻人能带来惊喜。
他缓缓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都陷入了更深的阴影里，只留下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他用带着一丝疲惫的讥讽语气说道：
“哦？提升产量？小子，你知道我面对的是什么吗？到了如今这局面，已经不是钱能解决的事了！你当这是过家家？”
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干涩的冷笑，像是在嘲笑叶不闲，也像是在嘲笑自己。
“呵呵，你打算翻一倍吗？”
这句话，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是一种自暴自弃的试探，试探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究竟能把这个笑话讲到什么程度。
“能翻三倍。”叶不闲淡淡地说道，那语气，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说什么？！”
冲木那原本瘫靠在椅背上的身体猛然坐直，椅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一股尸山血海中淌出来的煞气将叶不闲牢牢锁定！眼中是刀锋般的杀意。
“三倍？”他声音沙哑，缓缓起身。他一步步走到叶不闲面前，他每走一步，身上的煞气就浓重一分，整个书房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好几度。
“小子，我更怀疑，你是对家派来的奸细。用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希望来扰乱我的心智，等我露出破绽，他们就好一举收网。”
面对这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气，即使叶不闲知道这是冲木的考验。心脏还是止不住的砰砰狂跳，后背的衣衫瞬间被冷汗浸透。
“阁主，如果我是对家的人，现在应该劝您赶紧投降，而不是给您一个翻盘的机会。”他强迫自己迎上冲木的目光，声音因紧张而略显干涩。
“我的命就在您手上，欺骗您，对我有什么好处？难道是为了体验一下被您亲手捏碎神魂的滋味吗？”
他顿了顿，强行让自己露出一个略带自嘲的微笑，继续说道：“我知道，口说无凭。您久经风浪，想必也不会只听我一面之词。一个真正的骗子，会把话说得天花乱坠，滴水不漏。而我，从一开始就告诉您，我需要您的信任，因为我现在的确……什么都证明不了。”
冲木没想到叶不闲这么光棍。死死地盯着他，目光如刃，仿佛要在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中，找出撒谎的痕迹。
他确实被叶不闲那份与年龄不符的镇定及“三倍产量”的豪言所震动。他心中的理智告诉他这绝无可能，一个被玄天宗踢出来的废灵脉，怎么可能拥有这等逆天改命的能力？这背后一定有阴谋。
但……但是……那份被逼到绝境的赌徒心态，却像一棵疯狂滋长的毒草，在他心中蔓延。让他忍不住想抓住这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万一呢？万一这小子说的是真的呢？反正已经没路可走了。生死危机之下，赌一把算什么。
整个书房陷入了死寂，只有冲木那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杀意，如同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叶不闲的神经。他知道，自己只要有半句谎言被看穿，只要有任何一个细节无法自圆其说，下一刻，便是人头落地的下场。他丝毫不怀疑，此时冲木那只藏在袖中的手，已经有灵力在指尖凝聚了。
书房内的空气，压抑得让人难受。
叶不闲始终强迫自己与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对视，在那片充满了血丝与杀意的瞳孔深处，他看到的，是一个被逼入绝境的灵魂，在理智与疯狂的边缘痛苦地撕扯。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终于，冲木身上那股几乎要将人撕裂的煞气，缓缓收敛了回去。他重新走回书桌后，颓然坐下，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你赢了。”他声音沙哑地开口，“你成功地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说说你的计划。”
叶不闲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了一半。他知道，这算是往前迈出了一步。
“阁主，”叶不闲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问道：“在谈论我的计划之前，我需要知道我们现在真实的处境。审己察彼，才能无往不利。我们的敌人，究竟是谁？”
提到敌人，冲木眼里仿佛又黯淡了三分。
“有一点，我得提前跟你说清楚。”他的无比凝重说道，“前面说了，这不止是钱的事。是得罪人的事！”
叶不闲心念一动，正题来了。“愿闻其详。”
“一个月前，坊市上突然出现了一批灵植，价格……比我们的成本价还低三成。”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自嘲与狠厉，“我查出是孙家的人在背后搞鬼。一开始以为，是康城孙家哪个不开眼的少爷，想学人玩价格战。我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可我没想到……”冲木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恐惧，“他们的灵植源源不断，成熟期短得吓人，药性虽虚浮，但足以冲垮整个市场……这时候我才明白，这不是来打名气的，这是奔着吞并我来的！他是要我的命！”
听到这里，叶不闲心头猛地一跳。
成熟期短，药性虚浮……
这不就是……自己那份被柳清怡骗走的“灵土配方”的特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