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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自书房玉簪事件后,苏晚清晰地感觉到,凌霄院内的空气仿佛又凝固了几分。萧煜待她的态度发生了微妙却显著的变化。之前那偶尔流露的、让人心生错觉的温和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审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冷厉。

他依旧让她每日去书房伺候,却几乎不再与她有任何交流。甚至连目光都很少落在她身上,仿佛她只是一件会移动的摆设。有时,他会故意在她面前与心腹幕僚商议一些朝堂之事,言辞间对“前朝余孽”、“乱臣贼子”极尽贬斥,语气森寒,说什么“若有余孽潜伏,定当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每当此时,苏晚便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仿佛那些冰冷的话语化作无形的冰针,一根根扎进她的心脏,冻结她的血液。她越发地谨小慎微,低眉顺眼,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没有存在感的影子,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引得他如此态度反复。是因为摔了那支玉簪吗?那支玉簪的主人,对他而言,就那般重要?重要到可以瞬间抹杀之前所有的“温和”?

心底那点刚刚萌芽的、不该有的、脆弱的情愫,在这忽冷忽热、阴晴不定的对待中,备受煎熬,生出细密的、尖锐的疼痛。她像是被抛上浪尖又瞬间砸入谷底,无所适从。

这日,王府设宴,款待几位宗室子弟和朝中颇有权势的勋贵。苏晚本无任何资格出席,却被萧煜一句“既在书房伺候久了,也该见见场面,学些规矩”为由,不容置疑地带在了身边。

位置被安排在他席位的侧后方,一个近乎角落的地方,像个不起眼的、装饰用的侍婢。她垂首而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那些毫不掩饰的目光——好奇的,探究的,轻蔑的,鄙夷的,如同无数细小的芒刺,扎得她浑身不自在。

席间,觥筹交错,言笑晏晏。那些华丽的衣袍,精致的器皿,虚伪的寒暄,都让她感到格格不入的窒息。

一位颇受圣宠、与萧煜关系不算和睦的郡王,多喝了几杯御赐的美酒,带着几分醉意,笑着对主位上的萧煜道:“凌王殿下如今身边总算有了知心人儿相伴,瞧着气色都好了不少。只是不知这位苏姑娘,是何方神圣,竟能入得了王爷您的法眼?”

这话问得轻佻而失礼,却瞬间问出了在场几乎所有人心中的好奇。所有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骤然聚焦在苏晚身上,让她无所适从,脸颊火辣,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萧煜把玩着手中莹润的白玉酒杯,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却冰凉的,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漫不经心地扫过恨不得缩成一团的苏晚。

“不过是个玩意儿,”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漫不经心却又刻骨铭心的轻蔑,“瞧着还算顺眼,放在身边解闷罢了。当不得真,也上不得台面。”

“玩意儿”三个字,像一把烧红了的、淬了剧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狠狠地捅进苏晚的心口!瞬间鲜血淋漓,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俊美却残忍如修罗的男人。之前所有的温存、关注,甚至那句“你便是本王的人了”,在此刻都成了天底下最荒谬、最恶毒的讽刺!

原来,在他眼中,她果真如此不堪。只是一个玩意儿,一个解闷的物件,一个可以随意拿来炫耀、也可以随意践踏的玩物!

巨大的屈辱和灭顶的心痛排山倒海般袭来,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身子控制不住地晃了晃,几乎要软倒在地。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忍住那即将夺眶而出的、代表软弱的泪水。不能哭!绝不能在这种地方,在他面前,在这么多等着看笑话的人面前失态!

宴席上的笑声似乎变得更加刺耳。那些目光里的轻蔑变成了赤裸裸的嘲讽和怜悯。她像个被剥光了衣服、推到众人面前示众的小丑,无地自容,尊严被碾碎成齑粉。

之后的宴席是如何结束的,她全然不知。她如同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机械地跟着喧嚣的人群,麻木地移动,直到回到那座冰冷偏僻的听雨阁,屏退了所有下人,独自一人坐在黑暗里,那强忍了许久的、滚烫的泪水才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无声的哭泣,肩膀剧烈地颤抖,心口疼得快要窒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既然视她如玩物,为何又要给她那些虚幻的期待和短暂的温柔?将一个人捧到云端再狠狠摔碎,就这般有趣吗?

这一夜,她又陷入了那个熟悉的、令人恐惧的噩梦。但这一次,梦境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狂暴!

冲天的火光吞噬了夜空,将一切都染成血色!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哭嚎声、兵器碰撞声震得她耳膜生疼!她被人紧紧地、几乎是粗暴地抱着在混乱中拼命奔跑,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感觉到冰冷的、坚硬的铠甲硌得她幼小的身体生疼。耳边是凄厉到变形的哭喊:“公主!快带公主走!从密道走!!”

她惊恐地回头,透过混乱的人群和跳跃的火光,看见一个身着华丽宫装、却已染满鲜血的妇人倒在大殿的血泊之中!那妇人的发髻散乱,却有一支白玉簪死死地别在鬓间,那簪头的昙花被鲜血浸透,呈现出一种凄艳欲碎的妖异红色!妇人朝着她奔跑的方向,艰难地、无比眷恋地伸出手,嘴唇无声地张合着,那口型,依稀是——

“挽歌……我的孩子……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娘——!!”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哭喊猛地冲破了梦境的束缚,也冲破了记忆的封印!苏晚猛地从床上惊坐而起,大汗淋漓,心跳狂乱得像是下一瞬就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挽歌!叶挽歌! 那是她的名字!她是南玥国最后一位公主,叶挽歌! 那支玉簪……是母后在她七岁生辰时,亲手为她雕刻的礼物!那一点天然的绯色,母后曾说像极了她眉心那点鲜红的朱砂痣!

灭国!屠杀!父王!母后……都死了! 所有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如同狂暴的海啸,疯狂地涌入她的脑海,拼凑出鲜血淋漓、残酷无比的真相!头痛欲裂,却远不及心口那万分之一痛!

她不是苏晚!她是叶挽歌!是前朝余孽,是亡国公主! 而萧煜……凌王萧煜!他的父亲老凌王萧远山,正是当年率军攻破南玥国都、亲手斩杀她父王的先锋大将!是覆灭她家国、屠戮她亲人的仇人之子!

他早知道!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所以他救她,所以他带她回府,所以他时而温和时而冷酷!他不是透过她看别人,他看的就是她——前朝公主叶挽歌!他看着她小心翼翼,看着她沉溺动心,再毫不留情地碾碎她的尊严,将她踩入泥泞!所有的“好”,都是试探,都是戏弄,都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呵呵……哈哈……”叶挽歌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凄厉而绝望,泪水却已流干。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国仇家恨,不共戴天!她竟然……竟然还对仇人之子生出了那可悲的、可笑的情愫!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荒唐、最可笑的笑话!是对她,对南玥王室,对所有死难臣民最大的讽刺和背叛!

恨意,如同最毒的藤蔓,瞬间缠绕了她整颗心脏,滋生出毁灭一切的疯狂和冰冷的决绝。

翌日,叶挽歌(或许现在该称她为叶挽歌)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依旧去了书房。只是眼底,再也没有了丝毫怯懦、情意和迷茫,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和冰封万里的恨意。整个人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虽沉默,却散发着凛冽的寒芒。

萧煜似乎也听说了昨日宴席后她“不适”的消息,见她进来,目光在她过于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上停留了一瞬,语气听不出情绪:“身子若不适,便不必来了。”

叶挽歌垂着眼,恭敬道:“谢王爷关怀,奴婢无碍。”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昨夜那个崩溃痛哭的人不是她。

她如常磨墨,整理文书,动作一丝不苟,甚至比以往更加沉稳。只是在经过那个摆放着前朝风格青玉螭龙笔洗的多宝阁时,她的衣袖“不经意”地、极其自然地拂过——

“啪嚓——!” 一声清脆得近乎刺耳的碎裂声响彻了整个书房!

那尊萧煜颇为喜爱、时常把玩的青玉笔洗,掉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叶挽歌立刻跪伏在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奴婢该死!奴婢手滑,请王爷责罚!”她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恨意。

萧煜的眉头骤然锁紧,目光如利箭般射向她。书房内空气瞬间降至冰点,仿佛连呼吸都凝滞了。他盯着地上那堆价值不菲的碎片,又盯着跪在地上、看似惊慌失措实则背脊紧绷、透着一股倔强的女人。

这不是意外。他几乎可以肯定。她在挑衅。用这种幼稚却又直接的方式,表达她的愤怒和决绝。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冷得能冻伤人,一字一句,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手滑?”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玄色的衣袍下摆停在她眼前,带着泰山压顶般的强大压迫感。 “叶、挽、歌,”他第一次,清晰地、冰冷地、带着某种复杂难辨的情绪,叫出了这个被尘封的名字,“你终于,想起来了?终于不再伪装了?”

叶挽歌猛地抬头,撞上他深不见底、寒冰肆虐却又仿佛压抑着惊涛骇浪的眸子。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被彻底撕碎,仇恨与冰冷,在空气中激烈碰撞,火花四溅。

四目相对,一个是冰封的恨意,一个是莫测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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