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香樟树叶,在柏油路上筛下斑驳的光影,校门上方 “并州大学” 的鎏金大字被晒得发烫。
叶修正思考着顺便低头踢着路边一颗石子,忽然肩头一沉,整个人被一股蛮力拽得向后踉跄半步。
“修儿!可算见到你了!”
一个滚圆的身影像座小山似的撞过来,熊抱的力道差点把叶修的肋骨捏碎。
来者穿着骚包的荧光绿卫衣,领口露出高端玉项链的反光,正是范俊豪。
他嘴里叼着根华子,说话时还冒着烟:”吓死胖爷我了,听说你在酒吧晕过去还住了院做手术的时候,我可是担心的好几天没吃下饭啊!”
叶修被勒得眼冒金星,鼻腔里全是范俊豪身上浓烈的古龙水味,混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烟草气。
这胖子身上的香水味能熏死蚊子,和他记忆里那个穿着开裆裤在泥地里打滚的小子判若两人。
他挣扎着拍开对方的胳膊,校服袖口被拽得变了形:”范胖子,你再这么勒下去,我可能得重新回去医院了!”
范俊豪这才讪讪松手,肥厚的手掌在叶修肩上拍得啪啪响:”嘿嘿,激动了激动了。”
“你是不知道,我爸听说我带你去酒吧导致你住院,把我吊在别墅花园的树上拿皮带抽了仨小时,你看看这还是一片青一片紫的!”
“而且他说要是你有啥万一,就让我陪着你去算了!”
他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语气里满是委屈,”你是他亲儿子还是我是他亲儿子啊!”
叶修望着眼前这张肉嘟嘟的脸,记忆碎片渐渐清晰。
范俊豪,岳西省煤炭大亨的独苗,从小和原主穿一条裤子长大。
记得原主中考失利,是范爸塞了六位数赞助费才让两人进了同一所高中;
艺考时范爸更是包下整层酒店给他们当画室,连辅导老师都是从北京挖来的。
这胖子虽然看着粗线条,骨子里却带着富二代特有的仗义,只是这仗义常裹着铜臭味。
“行了行了,” 叶修揉着发疼的肩膀,视线扫过范俊豪手腕上明晃晃的劳力士。
“先回宿舍喝口水,我快渴死了。”
“喝什么水呀,去后街 ‘ 一杯茶道 ‘,” 范俊豪勾住他脖子往路边拽。
“顺便瞅两眼学姐们的大长腿,这天气越热,她们穿得越凉快。昨儿我还看见播音系系花穿超短裙,那腿 ——”
“停。” 叶修打断他:”我怕胖,回去喝口水就行。”
“少来!” 范俊豪拍了下他胳膊,力道大得让叶修差点栽进旁边的冬青丛。
“进了趟医院转性了?以前谁奶茶xo不离手,还抢着看学姐跳舞来着?哎你走慢点,等等我这两百多斤的体重!”
两人穿过栽满梧桐树的校道,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成一长一短两道墨痕。
宿舍楼墙根下的爬山虎正攀着暖气管往上爬,叶片上凝着傍晚的金粉。
六楼的 619 宿舍门压根就没锁,叶修推门进去,脚边立刻被一只鞋绊了个趔趄。
范俊豪的床铺像遭了贼,被子堆成小山,零食袋和游戏光盘散了一地。
相比之下,他自己的床铺整洁得过分,书桌上只摆着本《影视剪辑基础》,扉页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 “叶修” 两个字。
就是桌子下有很多的奶茶杯子,有喝完的也有没喝完的,散发着很浓烈的馊味。
无法忍受,看来自己在医院的这段时间,范胖子也没回宿舍,宿舍本来是四人间,被范爸用钱硬生生砸成了两人间。
简单收拾了下后,他走到饮水机前,拿起自己的搪瓷杯,杯身上印着褪色的卡通熊猫,是周茹从超市打折区淘来的。
接水时,范胖子终于爬到了6楼进了宿舍,气喘吁吁的凑了过来:”修儿,你这杯子还在用呢?我上次送你的星巴克保温杯呢?”
“放家里了。” 叶修灌下一大口凉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
搪瓷杯壁沁着水珠,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进袖口,他仰头灌水的动作让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滚动,水流撞在杯底发出空洞的回响。
范俊豪咂了咂嘴,没再追问,转身在衣柜里翻找干净 T 恤。
他的衣柜像个小型服装店,挂满了潮牌卫衣,吊牌都没拆。
反观叶修的衣柜,打开的瞬间让他微微一怔 —— 里面除了两套校服,竟摞着十几双崭新的勾子牌球鞋。
鞋盒码得整整齐齐,最上面还压着件三叶草的限量款外套,吊牌上的四位数价格刺得他太阳穴直跳。
“看什么呢?” 范俊豪套上件印着骷髅头的黑卫衣,扔过来一包薯片,”赶紧换件衣服,带你去吃顿好的。胖爷我这礼拜在外面啃泡面,快淡出鸟了。”
叶修捏起一片薯片,油渍在指尖晕开。
他看着镜中自己瘦得脱形的脸,以及身上这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校服,忽然觉得有些讽刺。
原主在周茹面前扮演着叛逆却不乱花钱的儿子,转头却花着范爸给的钱挥金如土,连来学校都要打车。
难怪范俊豪刚才说 “瘦得像杆”,这身体怕是常年被酒精和奶茶掏空了,记忆里原主好像都不怎么吃饭。
“不去了吧,” 叶修把薯片在一边,走到阳台推开窗户,”晚上想在宿舍歇歇。”
晚风吹进来,带着食堂饭菜的香气和远处操场的喧闹。
范俊豪正在往包里塞充电宝,闻言猛地转过身,脸上的肉都惊得抖了抖:”不去?修儿你住院住傻了?大周六的不出去浪,对得起咱范家给的生活费吗?”
他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新买的宝马 X6,带你去兜风,顺便去 ‘ 夜色 ‘ 酒吧看看,听说新来的调酒师正点得很。”
叶修望着楼下三三两两走过的学生,其中一个女生穿着白色连衣裙,裙摆被风吹起时。
他靠在窗框上,指尖划过冰凉的金属栏杆:”不了,有点累。”
范俊豪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凑近压低声音:”修儿,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在医院查出啥毛病了?”
他肥嘟嘟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担忧,”要是钱不够跟胖爷说,我偷偷把我妈那条翡翠项链当了,够你看好几趟专家门诊,怎么住院住的跟换了个人似的?”
叶修心里某处忽然软了一下。这胖子虽然看起来脑满肠肥,心思却意外细腻。
他拍了拍范俊豪的肩膀,触到一片结实的肥肉:”想什么呢,就是做了个小手术,虚得慌。”
“那就好那就好,” 范俊豪拍着胸口松了口气,忽然又想起什么,从裤兜里掏出个信封塞给叶修,”给,这是你住院时我爸让我给你的,我不好去医院看你,就只能等你出院给你了。”
叶修捏了捏信封,厚度惊人。
他想拒绝,却对上范俊豪不容置疑的眼神,又想起原主本身的性格,然后无奈道。
“行,我收下。” 叶修把信封塞进裤兜,金属拉链硌得大腿生疼,”不过说好了,今晚就在学校附近吃点,我请客。”
“你请客?” 范俊豪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浑身肥肉乱颤,”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行啊,那就去后街那家烧烤摊,我要十串腰子,补补你这虚身子!”
叶修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忽然觉得这具身体的过去虽然荒唐,却也并非全无温度。
他转身从衣柜里挑了一件看起来最普通的黑色 T 恤换了起来。
换完后拿出在衣柜角落的钱包,打开后看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 是叶修和父亲的合影,背景是某个煤矿的传送带。
照片上的男人笑得爽朗,怀里的小男孩手里攥着块煤块,黑黢黢的脸上却带着天真的笑。
“快走啊,晚了要没位置的!”楼道里传来了范胖子催促的声音。
“来了。” 叶修应了一声,把刚才信封里的钱塞到钱包里,跟着范俊豪走出宿舍。
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照亮他脚下那双刚换的白色勾子牌运动鞋,以及身后范俊豪踩在瓷砖上的锃亮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