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你以面具为盾,我以锋芒为甲,却在试探中,窥见彼此灵魂的裂痕。
巳时的阳光斜斜掠过国公府的朱漆大门,门环上的铜兽在光线下泛着冷光。沈知意提着半旧的药箱站在门内,指尖悄悄攥紧药箱底层的忍冬花令牌,令牌边缘的雕花硌得掌心微微发麻。她今日换了身月白襦裙,领口绣着细碎的缠枝纹,鬓角别着支素银簪,簪头的小珍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 这是与谢承煜约定的化名 “苏樱” 的装束,专为潜入国公府准备。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甜腻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像极了手札记载的 “迷魂香” 药引气息,吸入肺腑时竟让灵泉在掌心泛起细密的刺痛。
“苏姑娘,这边请。” 引路的管事王伯搓着双手,袖口的忍冬花暗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金线绣成的花瓣边缘已有些磨损,却与聘书红绸的纹路完全同款。他引着沈知意穿过抄手游廊,廊檐下的风铃偶尔发出清脆的响声,却掩盖不住远处隐约传来的斥骂声。王伯的脚步刻意绕过主院的方向,往偏僻的西侧院落走去,石板路上的青苔沾湿了他的鞋边,“周大人说您是新来的医女,先去伺候三公子,那边清净,适合姑娘调养性子。”
沈知意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廊柱上的朱漆斑驳脱落,露出底下暗沉的木色,墙角的青苔顺着砖缝蔓延,甚至爬上了雕花栏杆,显然是许久未修葺的偏院。檀香在这里变得格外浓重,几乎凝成实质的烟团,在廊下的阴影处盘旋不去。灵泉在掌心微微发烫,映出空气中漂浮的细小药尘 —— 那些灰白色的粉末随着呼吸钻入鼻腔,正是 “安神散” 的成分,长期吸入会让人精神恍惚、反应迟钝,与手札记载的症状完全吻合。她悄悄屏住呼吸,指尖在袖中画圈,灵泉的微光顺着鼻息流转,在呼吸道形成层无形的屏障。
“三公子是……” 沈知意故作懵懂地拨弄着药箱上的忍冬花挂坠,银链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听说是府里的庶子?瞧这院子的光景,倒是委屈了。”
王伯脚步顿了顿,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像块被揉皱的黄纸:“是呢,三公子自小身子弱,常年需要汤药调理,住这边清静些。” 他推开扇虚掩的角门,门轴发出 “吱呀” 的哀鸣,院内种着几株半死不活的梧桐,叶子上布满虫洞,正屋门楣上挂着 “静思院” 的匾额,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孩童所书,墨色中还混着几处晕开的水渍,“您就住东厢房,每日辰时去正屋给三公子请脉即可,别的闲事不用多管。”
刚进东厢房,沈知意就被更浓郁的檀香包裹,靠窗的紫檀木桌上摆着只青瓷香炉,里面插着三支紫檀香,烟丝蜿蜒向上,在窗棂处凝成漩涡,久久不散。她假装整理药箱,将瓶瓶罐罐的草药依次摆开,灵泉的微光顺着指尖流淌,悄无声息地探入香炉 —— 炉底铺着层灰白色的药粉,正是 “迷魂香” 的主料 “醉心草”,与副堂主使用的迷魂散同源,只是经过了更精细的研磨。香炉边缘刻着细小的忍冬花纹,与青蚨堂暗卫的令牌纹路如出一辙。
“姑娘安好,我是伺候三公子的小厮阿煜。” 一个穿青布短打的小厮端着铜盆进来,盆沿的水珠顺着边缘滴落,在青砖上砸出细小的水痕。他眉眼清秀,肤色是刻意晒出的麦色,唯有右眼角那颗极淡的痣无法完全遮掩 —— 沈知意心头一震,那是谢承煜!他易容后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沙哑,却掩不住尾音处熟悉的清冽语调,“王管事说您是新来的医女,有什么活计尽管吩咐,院里的杂事都归我管。”
沈知意接过铜盆,指尖不经意划过他的手腕,触到熟悉的忍冬花胎记位置 —— 那里贴着层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边缘与肤色完美融合,显然是用特殊药水处理过的。灵泉的蓝光在两人指尖一闪而逝,像颗转瞬即逝的星火。她轻声道:“多谢,我自己来就好。” 余光瞥见他腰间的青蚨鸟玉佩藏在衣襟下,玉佩的一角从布缝中露出,与约定的信物完全一致,玉质温润的光泽在暗影中若隐若现。
辰时的梆子声刚过,正屋就传来孩童压抑的咳嗽声,一声声像是扯动着破旧的风箱。沈知意提着药箱过去,门是虚掩着的,她轻轻推开时,看见个约莫十岁的男孩坐在书桌前,身形单薄得像片梧桐叶,面色苍白如纸,眼下泛着浓重的青黑,正是庶子周子轩。他面前摊着本论语,书页被手指捻得发皱,手里却攥着个青瓷小瓶,正倒出粒褐色药丸往嘴里送,药丸滚落在掌心时,散发着淡淡的杏仁味,混杂着檀香形成诡异的气息。
“三公子这是……” 沈知意故作好奇地走近,将脉枕放在桌上,指尖搭在他腕脉上,灵泉的微光顺着指尖探入 —— 脉象虚浮散乱,像风中摇曳的烛火,神思涣散难以凝聚,是长期服用迷魂药的典型征兆。她指尖微微用力,感受着毒素在经络中游走的轨迹,与手札记载的 “锁魂草” 中毒路径完全吻合。
“是父亲让人送来的提神丸。” 周子轩嚼着药丸,声音含糊不清,药丸在齿间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说我读书没精神,吃这个能提神醒脑,将来才能考功名。” 他指了指桌上的空瓶,瓶身上积着层薄灰,显然已用了许久,“每日三粒,王管事亲自送来的,说不能断。”
沈知意拿起空瓶,瓶身冰凉,捏在掌心轻晃时能听见细微的药渣滚动声。灵泉的微光在瓶底凝聚成小小的旋涡,映出残留的药渣形态 —— 那些褐色的粉末中混着极细的白色颗粒,正是 “锁魂草” 的粉末,长期服用会损伤神智,让人变得痴傻呆滞,与手札记载的 “小儿迷魂药” 配方完全吻合。她不动声色地放下瓶子,指尖拂过他的太阳穴:“公子近来是不是常忘事?刚读过的书转眼就忘,夜里还总做噩梦?”
周子轩眼睛一亮,原本黯淡的瞳孔泛起微光,像溺水者抓住了浮木:“姑娘怎么知道?我总记不清昨日读了什么章节,先生提问时总答不上来。夜里还总梦见黑影子追我,那些影子手里都拿着药丸,逼着我往嘴里塞!” 他突然抓住沈知意的手,掌心冰凉汗湿,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父亲说我病了,只有吃提神丸才能好,是真的吗?我不想变傻,我想好好读书……”
窗外的阿煜(谢承煜)正修剪花枝,剪刀咔嚓声规律响起 —— 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每三声代表 “安全”,此刻却剪得急促而杂乱,刀刃碰在花枝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显然在提醒她有人靠近。沈知意迅速抽出脉枕盖住瓷瓶,将他的手轻轻放回膝上:“公子只是思虑过重,心火旺盛罢了。我开副安神汤试试,先停几日提神丸,看看气色会不会好转。”
话音刚落,王伯就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新瓷瓶,瓶身闪着崭新的光泽。檀香气息随着他的脚步愈发浓重,几乎让人窒息,他进门时带起的风让香炉里的烟丝剧烈晃动:“三公子该吃丸药了。” 他的目光像鹰隼般扫过桌上的空瓶,最终落在沈知意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苏姑娘刚来就给公子改方子?周大人可是特意交代过,提神丸是保命的药,万万不能停。”
沈知意心头一紧,灵泉映出王伯袖口的忍冬花令牌 —— 那枚藏在袖袋里的令牌边缘露出小半,黄铜质地在阴影中闪着冷光,与周明远的心腹令牌同款。她脸上堆起温顺的笑容,将新瓷瓶接过:“不敢违逆大人的意思,只是觉得公子脉虚,怕是受不住猛药。” 她倒出粒药丸在掌心,指尖轻轻捏碎少许,灵泉瞬间检测到其中的锁魂草剂量比之前更重,还混了 “失忆草” 的成分,“这药丸看着确实精致,只是不知具体成分如何?也好对症调理。”
“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王伯脸色微沉,眼角的皱纹挤成川字,“周大人的意思,姑娘照做便是,医女的本分是治病,不该问的别问。” 他放下瓷瓶就往外走,临走前深深看了阿煜一眼,眼神阴鸷带着警告,仿佛在说 “盯紧点”。
待王伯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阿煜(谢承煜)端着茶水进来,青瓷茶杯在托盘上发出轻响:“姑娘,香炉该换香了。” 这句话是他们约定的暗语,意为 “周明远在监视,说话小心”。他放下茶杯时,特意将杯底朝上的忍冬花印记展示给她看 —— 这代表 “有危险,计划需调整”。
沈知意点头,借着倒茶的功夫,将捏碎的药丸粉末混入茶水中。灵泉蓝光在掌心一闪而逝,粉末瞬间化作无色无味的解毒剂,融入茶汤中泛起细小的涟漪。她将茶杯递给周子轩:“公子喝点茶吧,解解药丸的燥气,免得夜里又睡不安稳。” 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喝下茶水,灵泉显示他的脉象稍稍平稳,紧绷的肩颈也放松了些,才暗暗松了口气。
入夜后,静思院被浓重的夜色笼罩,只有远处主院的灯笼还亮着微弱的光。沈知意在东厢房整理药箱,将白日里收集的药渣分类收好。阿煜(谢承煜)悄悄推门进来,反手关上门时门闩发出轻微的 “咔哒” 声:“周明远让王伯给庶子喂药,是想让他痴傻后夺走继承权。” 他从怀中掏出张油纸包着的纸条,展开后是幅手绘的静思院布局图,墨迹还带着淡淡的墨香,“西厢房的地窖藏着药库,里面有‘提神丸’的账本,记录着用药时间和剂量。”
沈知意接过纸条,指尖抚过图上标注的地窖位置,灵泉映出地窖的画面:昏暗的空间里堆满药箱,最底层的箱子贴着 “锁魂草” 标签,标签边缘已有些霉变。账本就压在箱子上,泛黄的纸页上记录着周子轩的用药剂量,每一笔都用朱砂标注了日期,签字处是周明远的私章,篆字的 “明远” 二字带着凌厉的笔锋。她低声道:“明日我借煎药的名义去西厢房,你想法引开王伯,最好能让他离开静思院半个时辰。”
谢承煜点头,目光落在她鬓角的素银簪上,簪头的珍珠在油灯下泛着柔和的光:“小心府里的檀香,里面加了‘追踪粉’,遇热会散发特殊气味,暗卫能凭这个定位你的位置。” 他从袖中取出个香囊,墨绿色的绸缎上绣着忍冬花,里面装着冰魄忍冬的干花,“这个能掩盖气息,贴身带着,睡觉时也别摘。”
沈知意接过香囊,指尖触到他的手,灵泉的蓝光与他衣襟下的玄渊珠产生共鸣,在两人之间形成淡淡的光晕。窗外的檀香还在弥漫,烟丝在月光下扭曲盘旋,像极了周明远布下的无形罗网,将整个静思院笼罩其中。她知道,这静思院的每一缕檀香,每一粒药丸,都是针对庶子的精心算计,而她与谢承煜,必须在这步步惊心的算计中找到破绽,护住无辜的孩童,也揭开周明远隐藏的阴谋。
夜色渐深,静思院的梧桐叶在风中轻响,混着远处巡逻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沈知意将香囊贴身藏好,冰凉的绸缎贴着心口,却能感受到冰魄忍冬的清冽气息。指尖抚过药箱里的忍冬花令牌,灵泉的微光在令牌上流转,映出 “沉冤得雪” 的字样,笔迹与父亲手札上的字迹一模一样。她望向窗外阿煜(谢承煜)守夜的身影,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即使穿着粗布短打,也掩不住那份骨子里的挺拔,与记忆中玄色大氅的身影渐渐重叠 —— 无论易容成什么模样,他永远是那个在暗处护她周全的人。
檀香味里的算计还在继续,香炉里的烟丝依旧盘旋,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静思院的月光下,忍冬花的羁绊正悄然生长,像藤蔓般缠绕着彼此的命运,准备撕破这虚伪的檀香迷雾,露出隐藏在阴影中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