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物间里,唯一的光源是高处那扇小气窗透进来的、被灰尘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月光。慕容雪蜷缩在冰冷的墙角,背靠着粗糙的水泥墙面,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刚刚经历的那场风暴——欧阳博甩出的十亿“卖身契”、司马燕燕直播里刻毒的炫耀、以及她孤注一掷的反击——如同三股狂暴的飓风,在她灵魂深处疯狂撕扯、碰撞,留下遍地狼藉的废墟。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旧物发霉的混合气味,呛得人喉咙发紧。她紧紧攥着那部刚刚被她强行关机、屏幕一片漆黑的手机,金属外壳的冰冷触感透过掌心直刺骨髓。这小小的方块,曾是连接她和那个虚假“家庭”的纽带,也是承载她所有屈辱和绝望的潘多拉魔盒。
掌掴的脆响仿佛还在耳边回荡,火辣辣的痛楚烙印在脸颊深处。
欧阳博冰冷的话语,像毒蛇吐信:“认清身份!签了协议的保姆!”
司马燕燕甜腻又恶毒的炫耀:“鸠占鹊巢这么久,也该物归原主了,对不对呀,宝宝?”
还有那份写着“十亿债务”的合同,冰冷的铅字如同枷锁,沉甸甸地压在她的灵魂上。
一幕幕画面,一句句言语,如同淬了剧毒的钢针,狠狠扎进她最脆弱的神经,反复凌迟。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让她干呕了几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苦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巨大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堤坝,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窒息。
她猛地将额头抵在冰冷的膝盖上,试图用这尖锐的触感驱散脑海中那些啃噬人心的画面。牙齿深深陷入下唇,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尖锐的疼痛带来一丝病态的快感,让她混乱的思绪获得了一瞬间的清明。
不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道惊雷,猛地劈开了笼罩着她的绝望浓雾!
继续留在这个所谓的“家”里?继续扮演这个连保姆都不如的“欧阳太太”?继续忍受欧阳博的冷漠践踏、上官云的颐指气使、司马燕燕的肆意羞辱?然后像个垃圾一样,被他们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再被那十亿债务碾得粉身碎骨,无声无息地消失?
不!
绝不!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混杂着无尽恨意和不甘的狂暴力量,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野兽濒死般的嘶吼,猛地从慕容雪紧咬的牙关中迸发出来!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撕裂灵魂般的痛苦和愤怒,在狭小密闭的储物间里沉闷地回荡,震得空气都在微微颤抖。
她猛地抬起头!
额前凌乱的发丝被汗水黏在苍白的皮肤上,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那双曾经盛满了隐忍、哀求和迷茫的眼睛——此刻却像被地狱之火彻底焚烧过,所有的脆弱和犹豫都被烧成了灰烬!剩下的,只有一片冰冷刺骨、锐利如刀的寒芒!如同极地万年不化的冰川深处,冻结着最深沉、最狂暴的毁灭意志!
复仇!夺回属于她的一切!
这个念头如同淬火的烙印,狠狠烫在她的心脏上,瞬间驱散了所有软弱和迟疑!不是请求,不是奢望,而是宣告!是她慕容雪,对这个不公的世界,对欧阳家那群豺狼,发出的最后通牒!
她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灰尘和血腥的味道,冰冷地灌入肺腑,却奇异地让她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只剩下一种玉石俱焚的、近乎冷酷的清醒。
她不再蜷缩。扶着冰冷的墙壁,有些踉跄地、却异常坚定地站了起来。动作间带着一种挣脱锁链般的决绝。
她低下头,目光落在手中那部漆黑的手机上。屏幕映出她此刻模糊扭曲的倒影——狼狈、苍白,眼底却燃烧着令人心悸的幽暗火焰。
该做个了断了。彻底的了断!
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被强行压抑的、即将喷薄而出的巨大能量。她按下了手机侧面的电源键。
“嗡……”
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瞬间亮起。刺眼的白光在昏暗的储物间里如同一把利剑,劈开了浓稠的黑暗。也照亮了慕容雪那张毫无血色、却线条冷硬如冰雕的脸。
解锁屏幕。熟悉的界面跳了出来。壁纸是几年前她和欧阳博一张模糊的合影,在某个慈善晚宴上,她笑容温婉,他表情疏离。多么讽刺!
她的目光没有丝毫停留,像扫过一张令人作呕的废纸。指尖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直接点开了通讯录的图标。
长长的名单瞬间铺满屏幕。排在最顶端的,赫然是那个她曾经设置了特别关注、无数次怀着卑微期待拨打过的名字——“欧阳博”。
指尖悬停在那个名字上方。
屏幕上微弱的反光,清晰地映出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不是犹豫,而是那即将爆发的力量在指尖凝聚、压缩,如同即将离弦的利箭!过往无数个画面在眼前飞速闪过:他虚伪的求婚承诺、他冰冷的掌掴、他甩下那份“卖身契”时漠然的眼神……
一秒。
两秒。
三秒!停顿的三秒,如同漫长的默哀,祭奠她死去的爱情和愚蠢的幻想!
然后,那悬停的指尖,如同被赋予了千钧之力,带着一股玉石俱焚般的狠厉,狠狠按了下去!不是轻点删除,而是带着一种要将这个名字从她生命里彻底剜除、碾碎的力道!
“叮!”
一声清脆短促的提示音,在死寂的储物间里骤然响起,如同丧钟敲响!屏幕上跳出一个冰冷的白色提示框:“联系人‘欧阳博’已删除。”
第一个名字,消失了。
一股奇异的、混杂着痛楚和巨大解脱感的电流瞬间窜过慕容雪的全身!仿佛一根深深刺入心脏的毒刺被猛地拔了出来,带来短暂的剧痛,随即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删除!删除!删除!
她的眼神彻底冰冷,指尖再无半分迟疑,如同最精准、最冷酷的激光手术刀,在通讯录的名单上飞速划过、点按!
“上官云”——那个刻薄刁难、将她视为下等佣人的婆婆。
“叮!”
“司马燕燕”——那个鸠占鹊巢、用孕肚耀武扬威的白月光。
“叮!”
“欧阳集团公关部”——那群曾经趾高气扬、代表欧阳家脸面的爪牙。
“叮!”
“欧阳集团法务部”——那些为虎作伥、起草那份“卖身契”的帮凶。
“叮!”
“欧阳集团总裁办”——欧阳博的喉舌和耳目。
“叮!”
每一声“叮”响,都伴随着一个名字在屏幕上彻底灰暗、消失。每一声“叮”响,都像一把无形的锤子,狠狠砸碎一段将她束缚在欧阳家这座华丽地狱的锁链!每删除一个名字,她胸腔里那股冰冷的、燃烧着的火焰就旺盛一分!
指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流畅,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冰冷的效率。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有那双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冷,如同淬炼过的寒星,倒映着屏幕上不断消失的光点。
通讯录里,所有与“欧阳”相关的名字,无论远近亲疏,无论职位高低,全部被精准地定位、无情地抹除!如同秋风扫落叶,片甲不留!
清理完通讯录,指尖没有停顿,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点开了那个绿色的、带着白色气泡的图标——微信。
这个承载了无数虚假问候和冰冷指令的社交软件,此刻在她眼中,就是另一座无形的牢笼。
聊天列表里,置顶的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头像——欧阳博。背景是某个高尔夫球场,一派精英的成功姿态。下面,是“欧阳家族群(相亲相爱一家人)”、“欧阳家贵妇下午茶(上官云主持)”、“欧阳集团核心群(禁止闲聊)”……一个个群名,像一张张嘲讽的大嘴,无声地宣告着她在这个“家族”和“集团”里格格不入的、被排斥的“外人”身份。
指尖悬在“欧阳博”的聊天框上。里面最后一条信息,还是三天前,他用命令式的口吻发来的:“晚上七点,燕燕想吃城东的燕窝,你去买,炖好送来。” 再往上翻,全是类似的、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指令。
一丝极冷的弧度在慕容雪唇角掠过。没有点开对话框,没有再看一眼那些刺眼的文字。她的指尖直接按在那个头像上,长按。
屏幕上跳出选项菜单。
她的目光如同冰锥,精准地刺向最底端、那个血红色的选项——“加入黑名单”。
指尖落下,毫不犹豫!
“确定将‘欧阳博’加入黑名单?你将不再收到对方的消息。”
确定!
“欧阳博”的头像瞬间从聊天列表顶端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下一个目标:“欧阳家族群(相亲相爱一家人)”。
点开群成员列表,里面是上官云、欧阳博的姑姑、堂兄弟姐妹、以及几个格外活跃的远房亲戚。群里每天充斥着各种浮夸的炫富、虚伪的吹捧、以及对上官云和欧阳博的谄媚。而她慕容雪,永远是那个被忽视、偶尔被当作背景板或者服务生@一下的透明人。
指尖点在群设置上。
“退出群聊”。
“确定退出‘欧阳家族群(相亲相爱一家人)’?退出后将无法查看聊天记录。”
确定!
那个充斥着虚假温暖的群名,瞬间从她的列表里灰飞烟灭。
“欧阳家贵妇下午茶(上官云主持)”——里面是上官云和她那群同样刻薄的闺蜜,分享着如何“调教”儿媳、炫耀着新买的珠宝、以及偶尔对她慕容雪隐晦的嘲讽和鄙夷。
退出群聊!确定!
“欧阳集团核心群(禁止闲聊)”——欧阳博和他的核心高管们发号施令的地方,她这个“总裁夫人”在里面只有旁听的份,偶尔被要求转发文件或者订餐。
退出群聊!确定!
“欧阳家慈善基金会理事群”——挂着慈善的名头,实则是上官云拓展人脉、彰显身份的工具,她慕容雪是名义上的理事,实际就是个跑腿打杂的。
退出群聊!确定!
一个接一个!所有带着“欧阳”烙印的群组,无论大小,无论性质,全部被慕容雪以最决绝的姿态,亲手“踢”出了她的世界!
最后,是那些零散的、欧阳家旁支或者附属家族成员的私人微信。他们的头像在列表里或明或暗地闪烁着。慕容雪的眼神没有任何波澜,指尖如同死神的镰刀,一路横扫!
长按头像——加入黑名单——确定!
长按头像——加入黑名单——确定!
……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摧毁一切的快意!每一声“加入黑名单”的确认提示音,都像是一块沉重的砖石,被她亲手砌在欧阳家与她之间的高墙上!
时间在无声而高效的清理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慕容雪的手指终于停了下来。
她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一团短暂的白雾,随即消散无踪。
屏幕,彻底干净了。
通讯录里,所有与欧阳相关的名字,荡然无存。
微信里,所有欧阳家的群组和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曾经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联系人列表和聊天列表,此刻变得空旷无比,如同被一场暴风雪彻底洗劫过的荒原。
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死寂。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头发慌的死寂,取代了之前那些不断弹出的消息提示音、虚伪的问候和冰冷的指令。
慕容雪看着这片被自己亲手清理出来的“荒芜”屏幕,没有感到失落,反而有一种奇异的、近乎虚脱般的平静。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亲手斩断了所有退路,将自己彻底放逐到一片未知的、却不再有欧阳家阴影笼罩的旷野。
这死寂,是告别,也是新生。
她握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屏幕的冷光映着她毫无表情的脸,只有眼底深处,那燃烧的火焰不仅没有熄灭,反而在这片死寂的荒原上,燃烧得更加旺盛、更加冰冷!
不够!这还不够!
仅仅在虚拟世界里删除,如何能宣泄那刻骨的恨意?如何能彻底斩断那令人作呕的过去?
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探针,缓缓扫过这间狭小、破败的储物间。这里堆满了被欧阳家淘汰的、或者不屑一顾的杂物,像一个被遗忘的角落。但对她而言,这里却是她在这个金碧辉煌的牢笼里,唯一能找到的、不被监视的喘息之地。
角落里,一个落满灰尘的旧纸箱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记得里面。
慕容雪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压抑的、即将喷发的力量。她走到纸箱前,不顾飞扬的灰尘,粗暴地将盖在上面的杂物拨开。灰尘呛得她咳嗽了几声,但她毫不在意。她伸手进去,在里面一阵摸索。
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的、硬硬的物体。
她用力将它拽了出来。
那是一个半米多高的、制作粗糙的廉价相框。相框的边缘是俗气的金色塑料,有些地方已经磨损掉漆,露出里面灰白色的底子。相框的玻璃早已碎裂,蛛网般的裂痕布满整个表面,模糊了里面的画面。慕容雪用袖子粗暴地擦掉相框玻璃上的厚厚灰尘。
裂痕之下,照片渐渐清晰。
是她的结婚照。
照片上,她穿着一身洁白的、款式保守的婚纱,笑容羞涩而幸福,带着新嫁娘特有的憧憬和不安。她的身体微微倾向身旁的男人,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而站在她身边的欧阳博,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礼服。他的嘴角也噙着一抹笑意,但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他的眼神是疏离的,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他的手看似搭在她的腰间,实则更像是一种礼节性的虚扶,没有任何亲昵的意味。他的身体站得笔直,微微侧开一个微小的角度,仿佛在刻意拉开与她的距离。整个姿态,透着一股骨子里的冷漠和……施舍感。
多么可笑!多么讽刺!
当初她沉浸在“灰姑娘终于嫁给王子”的美梦里,对这一切视而不见,甚至觉得他那份疏离是成熟稳重的表现!现在,透过破碎的玻璃和时光的滤镜,她看得清清楚楚!那根本不是什么爱情,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将她视为祭品的骗局!
“呵……”一声极低、极冷的嗤笑,从慕容雪喉咙里挤了出来。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无尽的嘲讽和刻骨的恨意。
她的手指猛地收紧!坚硬的塑料相框边缘深深陷入她的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
她不再看照片上自己那愚蠢而卑微的笑容。她的目光死死钉在欧阳博那张虚伪的脸上!就是这张脸,给了她虚假的承诺!就是这张脸,在众人面前狠狠掌掴她!就是这张脸,用最冷漠的姿态甩给她那份十亿的“卖身契”!
恨意如同沸腾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堤坝!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充满了毁灭欲望的嘶吼,猛地从慕容雪胸腔中爆发出来!她双手高高举起那个沉重的相框,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旁边冰冷坚硬的水泥地面,狠狠砸了下去!
砰——哗啦!!!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刺耳的玻璃爆裂声,在狭小的储物间里轰然炸开!
廉价的塑料相框瞬间四分五裂!本就布满裂痕的玻璃彻底粉碎,化作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寒光的碎片,如同炸开的冰晶,四散飞溅!
那张承载着她愚蠢过去和巨大屈辱的结婚照,在碎裂的玻璃和扭曲的塑料框架中,被彻底撕裂、扭曲!照片上欧阳博那张虚伪的脸,在碎片中显得更加狰狞可怖!而她自己的笑容,在破碎的影像中,显得无比刺眼和悲哀!
慕容雪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她看着脚下的一片狼藉,看着照片里自己被撕裂的身影,看着欧阳博那张破碎的脸……一股巨大的、扭曲的快意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比刚才删除所有联系方式时更加强烈!这是一种物理上的、视觉上的、对过去最直接的摧毁!
还不够!
她的目光如同嗜血的野兽,扫过地上的碎片,最终锁定在照片上欧阳博脸部的位置。她蹲下身,不顾地上尖锐的玻璃碎屑,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狠狠抓住那张被撕裂的、属于欧阳博的残破照片!
她将它死死攥在手心!坚硬的照片边缘和可能存在的细小玻璃碴瞬间刺破了她的掌心皮肤,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温热的、黏腻的液体顺着指缝渗出,染红了照片的边角,也染红了她紧握的拳头。
痛吗?痛!但这痛楚,远不及她心中万分之一!
她站起身,对掌心传来的刺痛浑然不觉。她的目光落在了储物间角落里,一个被丢弃的、生锈的旧铁皮桶上。
她走过去,将铁皮桶拖到储物间中央的空地上。然后,她再次蹲下身,如同拾取战利品,将地上所有较大的、带有欧阳博影像的碎片,一片一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毁灭仪式感,捡起来,扔进那个锈迹斑斑的铁桶里。
最后,她将手中那张被捏得皱巴巴、沾染着她自己鲜血的、欧阳博脸部的残片,也狠狠地丢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慕容雪直起身。她的呼吸依旧急促,眼神却异常明亮,燃烧着一种近乎妖异的火焰。她在自己身上摸索着。
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的、小小的金属物体——一个廉价的塑料打火机。这是她之前帮佣人整理杂物时随手捡的,一直放在口袋里。
她拿出打火机。
“嚓!”
拇指用力摩擦滚轮,一簇小小的、橘黄色的火焰,顽强地跳了出来,在昏暗的储物间里摇曳着,散发着微弱的热量。
慕容雪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地注视着铁桶里那些承载着屈辱的碎片。她将打火机凑近铁桶的边缘,那里有她之前捡进来的一些干燥的旧报纸碎片。
火焰舔舐到纸片。
轰!
小小的火苗瞬间找到了燃料,猛地窜起!橘黄色的火焰迅速蔓延开来,贪婪地吞噬着那些干燥的纸片,发出噼啪的轻响。火光跳跃着,映亮了慕容雪冰冷的脸庞,在她身后投下巨大的、摇曳的、如同复仇女神般的狰狞黑影!
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就舔舐到了那些被扔进去的照片碎片!塑料材质的照片在高温下迅速卷曲、变形、发出刺鼻的焦糊味!照片上欧阳博那张虚伪的脸,在火焰中扭曲、融化、最终被橘红色的火舌彻底吞噬,化为焦黑的灰烬!她自己的影像,也一同在烈火中灰飞烟灭!
浓烟开始弥漫,带着刺鼻的气味。但慕容雪一动不动,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矗立在铁桶前,沉默地、近乎贪婪地看着那吞噬一切的火焰!看着她的过去、她的屈辱、她的愚蠢,在烈火中化为乌有!
火光在她漆黑的瞳孔里疯狂跳跃、燃烧!那不仅是毁灭的火焰,更是新生的祭火!祭奠她死去的爱情和幻想!点燃她心中那燎原的复仇之火!
火焰渐渐变小,最终只剩下铁桶底部一堆灰烬,还有几缕青烟袅袅升起,带着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慕容雪依旧站在那里,仿佛凝固了。掌心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渗出的鲜血已经半干,黏腻地附着在皮肤上。
狭小的储物间里一片狼藉,烟雾弥漫,地上还散落着未被清理的细小玻璃碎屑,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冰冷的光。
她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储物间门后。
那里,钉着一块小小的、布满划痕和水渍的旧镜子。那是之前佣人整理时淘汰下来,随手塞在这里的。镜子很小,只有巴掌大,而且布满灰尘,影像扭曲模糊。
慕容雪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一步,踩着地上的碎屑,无声地走到那面破旧的镜子前。
她抬起手,用还算干净的袖子,用力地、反复地擦拭着镜面。灰尘被擦去,露出下面同样布满划痕和水渍的玻璃。镜面扭曲变形,根本无法清晰地映照出完整的容貌,只能勉强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像一幅被打碎的抽象画。
但足够了。
镜子里,勉强映出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没有泪水,没有迷茫,没有哀求。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燃烧着幽暗火焰的寒潭!所有的软弱、所有的温情、所有属于“慕容雪”这个被欺骗、被践踏的“欧阳太太”的东西,都被刚才那场虚拟和物理的双重毁灭焚烧殆尽!剩下的,只有最纯粹、最坚硬、最冰冷的——复仇意志!
镜中的影像扭曲而模糊,但那双眼里的光,却锐利如刀,穿透了污浊的镜面,直刺人心!
慕容雪看着镜子里那双陌生的、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指尖轻轻抚上镜面,仿佛在触摸镜中那个全新的、从灰烬中重生的自己。
冰冷的镜面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然后,她开口了。
声音很轻,沙哑得如同砂砾在粗糙的地面摩擦,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和刻骨的恨意:
“欧阳博……”
她的唇角,在镜面模糊的倒影里,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那弧度越来越大,最终形成一个无声的、却充满了极致疯狂和冰冷掠夺欲望的笑容!
“……你的亿万家产……”
她一字一顿,声音如同淬了剧毒的冰棱,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和玉石俱焚的决心,狠狠砸在这狭小空间的死寂里!
“……我要定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储物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窗外,遥远的天际,似乎传来一声沉闷的雷鸣,预示着风暴的来临。
镜中那双燃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外面那个即将被颠覆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