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握了初步的“观气”能力，林夜感觉自己像是新配了一副度数刚好的眼镜，原本模糊而充满恶意的世界，变得清晰了不少，也…更加复杂了。
他依旧能感知到那些冰冷的、诡异的“色彩”，但不再像以前那样只能被动地恐惧。灰白的生人气、淡薄的情绪碎片、角落里沉寂的残念、以及远处污秽之地盘踞的暗绿…他开始学着分辨它们，评估它们的威胁，并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明显危险的区域。
这种初步的“掌控感”极大地缓解了他的焦虑。虽然手腕脚踝上的负重环依旧沉重，画符的债务依旧如山，晨练依旧残酷，但他心态平稳了许多，甚至能在跑步时苦中作乐地观察校园里流动的“气”。
（几天后的傍晚）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袭击了城市。天色早早暗了下来，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噼啪作响。
林夜刚从图书馆出来，没带伞，只好站在门口屋檐下等雨势稍小。周围挤满了同样被困的学生，嘈杂而拥挤。
他下意识地运转起微弱的灵觉，配合胸口的木牌，感知着周围。大量灰白的生人气汇聚在一起，如同温暖的海洋，驱散了雨天的阴冷。各种因为暴雨而产生的焦虑（淡黄）、抱怨（暗灰）、以及偶尔看到熟人时的欣喜（浅红）情绪交织着，虽然杂乱，却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这让他感到安心。隐藏在人群里，那些阴暗角落里的东西似乎也收敛了许多。
然而，就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
一股极其细微、却与其他气息截然不同的“气”，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他的感知！
那气息并非来自某个阴暗角落，而是…来自人群之中！
林夜心中一凛，立刻集中精神追踪那股气息。它极其隐晦，飘忽不定，仿佛刻意收敛，但又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冰冷与死寂，与周围蓬勃的生人气格格不入。
他不动声色地调整着角度，目光在拥挤的人群中搜寻。雨水和昏暗的光线增加了难度。
终于，他的目光锁定在了一个身影上。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男人，打着一把老式的黑色长柄雨伞，站在人群稍外围的地方，似乎也在等雨。他身形高瘦，站姿挺拔，看起来与周围的学生并无不同。
但在林夜的感知中，这个人周身笼罩着一层极淡、却异常纯粹的…墨色。那墨色并非污秽，而是一种深沉的、冰冷的、毫无生机的寂静。就像…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表面平静，内里却蕴藏着难以言喻的寒意。
更让林夜心悸的是，他隐约感觉到，那层墨色的气息，与他胸口木牌之间，似乎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或者说，是木牌在轻微地战栗，仿佛遇到了某种同源却更高级的存在？
就在这时，那个黑伞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过头。
檐下的灯光昏暗，雨水模糊了视线，林夜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
但就在那一瞬间，林夜感觉一股无形的、冰冷的视线穿透了雨幕和人群，落在了自己身上！
那视线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只是一种纯粹的…审视。如同显微镜在观察一只渺小的昆虫。
林夜浑身汗毛倒竖！心脏几乎停跳！
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同时拼命收敛自身的灵觉，甚至试图隔绝胸口木牌的感知，整个人缩进人群里，仿佛这样就能躲开那可怕的注视。
那股冰冷的审视感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缓缓移开了。
林夜大气不敢出，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能感觉到，那个人还在那里，那股深沉的墨色气息如同一个冰冷的漩涡，安静地存在于喧闹的人群中。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雨势稍微小了一些。
那个黑伞男人动了。他并没有走入雨中，而是转身，不紧不慢地沿着图书馆的屋檐，向着更深的阴影处走去，很快消失在林夜的视野和感知范围之外。
直到那墨色的气息彻底消失，林夜才敢缓缓抬起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发软。
那是什么人？
绝对不是普通人！甚至可能不是“人”！
那种纯粹的冰冷和死寂，与他之前遇到的“哭丧鬼”、“食秽”完全不同。更高级，更…难以揣测。
师傅提到过，要注意“漆黑如墨、深不见底”的气…难道指的就是这种？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校园里？是巧合？还是…
林夜猛地想起张不羁说过，他用了破煞符，可能会吸引到更“好玩”的客户。
难道…这就是被吸引来的“客户”之一？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雨渐渐停了，人群开始散去。林夜却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安全感和掌控感，被这突如其来的遭遇彻底击碎。他意识到，自己所以为的“清晰”，仍然只是这个庞大而黑暗世界的冰山一角。有更多未知的、强大的存在，潜伏在世界的阴影里，或许…就在身边。
他摸了摸胸口仍在微微发烫的木牌，心情沉重。
回到宿舍，他犹豫再三，还是用那部破诺基亚给张不羁发了条短信（师傅拒绝使用微信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简单描述了刚才的遭遇，重点提到了那“墨色”的气息和冰冷的审视感。
几分钟后，张不羁回信了，内容极其简短：
“知道了。近期低调点，没事别瞎感知。明天晨练加倍。”
没有解释，没有安抚，只有加倍训练的指令。
林夜看着短信，苦笑一声。这很师傅。
但他从这简单的回复里，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师傅没有像往常那样插科打诨，这说明…那个黑伞男人，恐怕真的不简单。
窗外，雨后的夜空格外澄净，星光闪烁。
但林夜却觉得，这座城市的上空，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更深的、无形的阴影。
暗流，已经开始涌动。
他的修行之路，注定无法平静了。他握紧了拳头，不仅为了自保，更多了一种想要看清这一切、掌控自身命运的迫切。
明天的加倍晨练…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