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天刚蒙蒙亮,苏然就把还在呼呼大睡、嘴角甚至流着口水的范涛从床上毫不留情地扯了起来。
“起来!几点了还睡!”
范涛迷迷糊糊地抱怨着,但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两人用最快的速度洗漱,换上昨晚就准备好的、他们所能找到的最“像样”的衣服——苏然是一件简单的纯色POLO衫和休闲裤,尽量显得干净稳重;范涛则翻出了一件压箱底的条纹衬衫,努力想把下摆塞进裤子里,却总是弄得皱巴巴。
出门在路边摊随便买了两个包子一杯豆浆,就算打发了早餐,然后急匆匆地挤上早高峰的公交车,朝着三都大学的方向赶去。
一路颠簸,终于到了三都大学门口。那气派恢宏的校门、庄重典雅的设计、以及门口那块镌刻着校名的巨大花岗岩石碑,瞬间就把范涛给镇住了。
“我……我滴个乖乖……”范涛仰着脖子,看着那比老家县政府大楼还要宏伟不少的校门,以及里面隐约可见的现代化教学楼和郁郁葱葱的林木,忍不住发出惊叹,“这特么是学校?这简直是公园吧?!在这里头上学得是啥滋味啊?”
苏然虽然表面平静,但内心同样被这所全国知名双一流学府的气场所触动。尤其是他知道,这里的金融系更是全国顶尖,无数金融巨子从这里走出。这更让他坚定了要在这里找到那条“鲤鱼跃龙门”的路径。
两人出示了身份证(毕业典礼期间管理相对宽松)走进校园。因为是暑假,校园里的人确实不像平时那么多,但也远比他们想象的要热闹。许多穿着学位服、头戴学位帽的毕业生们正兴奋地四处拍照留念,脸上洋溢着青春和喜悦,家长们则跟在旁边,笑容满面。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离愁别绪与对未来憧憬的特殊氛围。
他们按照路牌的指引,朝着举行毕业典礼的大操场走去。越靠近操场,人流越密集。偌大的操场上已经搭建起了庄严的主席台,悬挂着红色的横幅,音响里播放着激昂的进行曲。观众席上已经稀稀拉拉坐了不少提前到来的学生和家长。
苏然看了一眼手机,距离典礼正式开始还有将近半个小时。他的心其实一直悬着,目光如同雷达般扫视着陆续入场的人群,试图从成千上万张面孔中,找到那个仅存在于一张模糊偷拍照和传闻中的身影——江书雪。
真的能碰上吗?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万一信息是错的,万一她今天不来,或者早就出国了?所有的计划,在第一步就可能戛然而止。
就在这时,他听到旁边的范涛发出啧啧的评价声:“哇!这个妹子气质真好!哎呦,那个也不错,腿真长!啧啧,不愧是名牌大学,美女质量就是高!老苏你快看那边那个……”
苏然无奈地叹了口气,用手肘撞了一下看得目不暇接的范涛,压低声音提醒道:“涛子!眼睛往哪儿看呢?别忘了我们是来干嘛的!”
范涛这才回过神,连忙收回快要粘在某个漂亮女生身上的目光,狡辩道:“哎呀,我知道我知道!找人是吧?我这不是正在用我犀利的目光进行地毯式搜索嘛!我这叫寓工作于娱乐,一边欣赏风景一边执行任务,两不耽误!你放心,我可是一张脸一张脸仔细过滤的,绝对敬业!”
他说得义正辞严,但那双眼睛还是忍不住往漂亮女生那边瞟。
苏然也拿他没办法,知道这家伙就这德行,关键时刻不掉链子就行。两人也不好离得太远,就在观众席附近的通道和空地上慢慢晃悠,假装是提前来占座或者找人的家属,目光却如同探照灯般,仔细审视着每一个走过的年轻女孩,尤其是那些看起来气质不凡、可能有人陪同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入场的人越来越多,操场渐渐被填满,喧闹声也越来越大。苏然的心也随着人数的增加而一点点下沉。
她,真的会出现吗?
毕业典礼如期开始。雄壮的音乐响起,校领导、教授们身着礼袍庄严入场,学生们按院系列队,整个操场瞬间被一种正式而热烈的氛围笼罩。
苏然和范涛混在观众席的边缘,目光却如同猎鹰般,死死盯着每一个入场口和人群中的面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致辞、颁奖、拨穗……流程一项项进行,直到所有毕业生和观礼嘉宾基本都已落座,入口处变得冷清,他们期待的那个身影,依旧没有出现。
希望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一点点瘪了下去。
“完了,老苏,看样子是没戏了。”范涛泄气地垮下肩膀,之前的兴奋劲头全无,“白瞎我起这么早,还穿了最帅的战袍。”
苏然眉头紧锁,目光依旧不甘心地在那一片黑压压的学位帽中逡巡,渴望能捕捉到那张只存在于模糊照片中的清秀侧脸。但现实是残酷的,直到典礼过半,甚至已经有一些学生和家长开始提前退场,他们依旧一无所获。
“走吧。”苏然终于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失望,“估计是找不到了。留在这里是浪费时间,再想别的办法。”
两人情绪低落地挤出渐渐稀疏的观众席,沿着来路往校外走去。七月的阳光已经变得毒辣,晒得人头皮发烫,加上一早上的精神紧张和失望,两人都觉得口干舌燥,喉咙冒烟。
“老苏,我渴死了,站那儿那么久一口水都没喝。”范涛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指着不远处一棵大树下的一家小小的校园便利店,“去整点冰水喝呗?不然还没走出校门就得先中暑了。”
苏然也觉口渴难耐,点了点头:“行。”
便利店里开着充足的冷气,瞬间驱散了外面的燥热。两人买了冰镇矿泉水和面包,站在店门口的阴凉处,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地猛灌了几大口,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才感觉活过来一点。
苏然拿出手机,下意识地想给范思思发条信息,说说今天的徒劳无功和心中的烦闷。他刚打了几个字,就听到旁边的范涛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发出一种被水呛到的、极其压抑的“嗬嗬”声,手里的矿泉水瓶都差点掉地上。
“我……我……我靠!!老苏!!”范涛的声音因为极度震惊而变了调,他一只手死死抓住苏然的胳膊,另一只手颤抖着指向便利店斜前方的校道,眼睛瞪得如同铜铃,话都说不利索了,“看!!快看那边!!那……那个是不是?!!”
苏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一愣,顺着他颤抖的手指方向望去——
只见在校道旁一棵巨大的榕树树荫下,站着一个穿着简约但剪裁得体的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女孩身姿挺拔,气质清冷,正微微侧头看着旁边的中年人,手里拿着一顶黑色的学位帽。**那张侧脸,虽然比三年前偷拍照上成熟了些许,但苏然几乎一眼就认定——就是她!江书雪!**
而更让苏然心跳骤停的是,在女孩身边,站着一个穿着灰色 Polo衫、身材精干、气质沉稳的中年男人。男人手里推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背上还背着一个女式双肩包,正微微躬身,仔细地听着女孩说话,神态恭敬而周到,那模样,像极了豪门家族里训练有素的**管家**!
他们身旁还停着一辆看起来很低调但车型流畅的黑色轿车。
**这根本不是来参加典礼的,这分明是已经办完了离校手续,准备直接离开的架势!**
巨大的转折来得如此突然!就在他们几乎要放弃打道回府的时候,目标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了最意想不到的时间和地点!
苏然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开始狂跳起来!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在眼。
巨大的机会稍纵即逝!苏然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将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随手塞给还在发愣的范涛,低声急促道:“跟上!”
说罢,他猛地大步流星,朝着榕树下正准备上车的两人疾步走去。步伐又快又稳,带着一种不容错过的决绝。范涛被这突如其来的行动弄得手忙脚乱,赶紧把两个水瓶搂在怀里,也慌里慌张地跟了上去,心脏砰砰直跳。
“你好!”
苏然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在车辆发动的轻微噪音中响起,成功地让正准备拉开车门的江书雪和那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动作一顿,同时转过头来。
江书雪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露出一个礼貌而略带询问的、属于学姐对待陌生学弟般的微笑。她打量着眼前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穿着普通,不像是有威胁的样子,更像是提前来熟悉校园的新生。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她的声音清脆,带着良好的教养,但透着一丝淡淡的疏离。
就在这时,苏然没有任何寒暄,直接递出了那张设计极其简洁的名片,同时目光直视着江书雪,开门见山:
“我叫苏然。”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你是江书雪吧?”
几乎是同时,刚喘着气跑过来的范涛,下意识地跟着补了一句,试图增加一点存在感:“我……我叫范涛!”
“江书雪”这三个字从苏然口中说出的一刹那,江书雪脸上那礼貌性的、学姐般的微笑瞬间凝固了!
她的目光猛地从苏然脸上,迅速下移,落在了递到面前的那张白色名片上。
【投资顾问】
【苏然】
极其简单的信息,在此刻却仿佛带着某种特殊的份量。
时间仿佛停滞了。周围校园的喧嚣、蝉鸣、甚至汽车引擎的怠速声都仿佛被隔绝开来。
江书雪捏着那张单薄的名片,眼睛死死盯着上面的字,足足看了有五秒钟。范涛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纤细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有些发白。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之前所有的礼貌和温和如同被寒流瞬间冲刷得一干二净!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警惕和毫不掩饰的排斥!
她一句话也没有多问,比如“你怎么认识我?”或者“你有什么事?”。仿佛“投资顾问”这个身份和她的名字被同时提及,本身就触动了某个绝不能碰的开关。
她只是用一种近乎厌恶的、冷到极点的眼神瞥了苏然一眼,然后手指一松——
那张名片如同失去了所有价值的废纸,从她指尖飘落,轻轻掉在了被太阳烤得微微发烫的地面上。
“不需要。”
她的声音比刚才低了八度,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像冰锥一样刺人。
说完,她不再看苏然和范涛一眼,毫不犹豫地拉开车门,弯腰坐进了后排车厢,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旁边的那个精干中年人(管家)自始至终没有说话,但他看向苏然和范涛的眼神却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带着审视和警告的意味。他快速地将行李箱放入后备箱,然后深深看了两人一眼,仿佛要将他们的样子记住,随即也迅速坐进了副驾驶位。
“砰!”车门关死。
几乎没有任何延迟,黑色的轿车发出一声低吼,平稳而迅速地驶离了路边,汇入校道的车流中,很快就在拐角处消失不见。
只留下苏然和范涛站在原地,还有那张被遗弃在地上、被阳光灼烤着的、无比刺眼的名片。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范涛张着嘴,抱着两瓶水,完全没反应过来这急转直下的剧情,半天才憋出一句:
“我……我靠……这就……完了?她……她啥意思啊?”
苏然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默地低下头,看着地上那张名片,眼神深邃得可怕。第一次接触,以最彻底、最冰冷的拒绝告终。但这冰冷的拒绝背后,似乎也印证了某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