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也吃了,嗑也唠了,礼物也送到了,电脑也修好了,我也该告辞了。
秘书长却示意我坐下,递给我一瓶营养快线,说道:
“王可然可能干办公室副主任,也可能去统计局当副局长。
“不管他提拔到哪个单位,科长和副科长的位置就空出来了。你的想法是啥?”
没想到秘书长不等我开口,直接问起了这件事。
如果是两天前,我会毫不犹豫告诉他,我想当副科长。我资历够,干得也不差,希望秘书长帮我说说话。
可现在情况有些尴尬,我稀里糊涂被马春梅给绕进去了。
这事儿不能瞒着秘书长,我就把马春梅找我谈判的事儿说了一遍。
当然,有些细节不能讲。
秘书长很惊讶,说,“现在的年轻人这么直接吗?周书记不会让她这样讲的,应该是她自己的想法。真是不知轻重啊。”
他用手指尖轻轻敲着桌子,沉吟了一下,说,“你的反应也不算错,这说明你顾大局,毕竟人家舅舅是市领导。
“但回头看的话,其实你可以缓一缓再答应她。
“目的有二。第一,你就有时间来问问我,该怎么办。第二,让她知道凡事没那么容易,毕竟你要做出巨大牺牲的。
“你二十六七了吧?敢过个三年、五年,就三十多了,优势就不大了。
“你答应她不算错,但不答应她也没关系。周书记是空降干部,老婆还在省里。
“少则三年,多则五年,这个妮子会跟他舅舅一起调走,你不用担心惹人家不高兴。
“你刚到三科不久便有了机会,你会觉得,哎,提拔挺容易啊,这次放弃了还有下次,对吧?
“其实并不容易,只是你刚好比较幸运。首先是王可然足够优秀,有了他的提拔才有了一切。
“其次张旭又恰好出了事,你才有了机会。否则你至少得等个三年,甚至五年。
“下一次遇事记着问问我。”
最后一句话略有些严厉。
我有些汗颜,说,“我懂了叔,下一次一定先给您汇报。”
这声“叔”是发自肺腑的尊敬,无比自然无比真诚,我想对我亲叔,也无非就这样了。
他见我脸色变得拘谨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露出那种自家长辈才有的、充满疼爱的笑容,说,“也不是太大个事儿。”
告别秘书长,心里异常舒畅。我圆满完成了这次送礼任务。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秘书长大概在七八年后当了市人大副主任。在此期间,肯定会经历局长、区长、书记等几个台阶。
无论哪个职务,都显赫一时。
背后有这个大靠山,只要我不做错说错,何愁没有发展空间。
当然了,把机会让给春梅,我不是没想到其中利害,也不是没有遗憾。
是周春梅太狡猾。她太舍得孩子了,才打到了我这匹狼。
以后我得小心行事,尽量克制混子体内某种东(欲)西(望),找到混子和科长两副面孔之间的最佳平衡。
再说了,她问不问我,都能当上副科长。
秘书长之所以有些怪我,其实也只是替我鸣不平。周书记想做的事,还能做不成嘛。
此后的工作里,每天还要面对春梅,心里未免有些尴尬。
她却没有任何异样,神奇的是,眼神从不闪躲,该说啥说啥,该干什么干什么。
她是如此神奇的存在,和我(包括混子)上班这么多年来,见过的女干部都不一样。
这让我自己都有些鄙视自己,人家都没当回事,你怎么害起羞来。
起初我以为这是个利益交换,她得了我的让步,也取得了(不必要有的)心安,我得以跟她春风一度。
这应该只是一锤子买卖。
没想到,她又约了我几次,情浓之时,还许诺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地方,随喊随到。
永远。
我说以后你跟人家结婚生子,奶着孩子也来见我?她诡秘一笑,“到时候难道你不想尝尝鲜?”
我无言以对。
既然暂时不考虑副科长的事了,心里猛然一阵轻松。
就想起一件事来,约那位修电脑的高手吃了顿饭,问他要了两个装有全套杀毒和修复软件的U盘。
我肯定还会遇到类似的问题,总不能回回都打电话找他要软件。
我特意在QQ上换了签名,写上“永远在线的店小二”,这自然是让秘书长看的。
他早几年前就用起了QQ,而且一把年纪了,没想到也和天南海北的女人聊得火热。
再有五六天就放假了。
今年春节照例回老家过,我要看望父母,走走亲戚,还要和狐朋狗友一起聚聚。
还有几个女同学,一直跟我保持着联系。好久不战,甚是想念。
工作上的事情基本都画上了句号。
最大的事情,莫过于过完节的大会,不过所有的材料都赶了出来,也都提交了上去。
王科长已经进入公示程序,虽然只说市直单位正职,但大家都知道,任统计局副局长。
办公室内部的投票也已结束,不出意外,老齐当科长,春梅任副科长。
老齐表面上向春梅表示祝贺,背地里却破口大骂,且骂不绝口。
我说,“哥哥,不是多大个事,我还年轻,还有机会。”
齐春晓是为我抱不平。
他觉得某些领导太无耻了,已经开始明火执仗地抢了。
本身你们已经有了那么多的人脉,普通人望尘莫及,搬了梯子也难望其项背,却还要便宜占尽,赶尽杀绝。
他说春梅急着把资历攒够,为的是尽快提拔,占住绝佳机会。这也正常。问题是,你不能踩着人家的肩膀上,把别人的机会给剥夺了。
春梅急着攒资历这一点,是齐科长听组织部的铁哥们儿说的。
其实我也明白,他更是在为自己抱不平。
他当副科长时,是干活的主力。凡是大材料,都是他来干。
这是惯例,科长之前当副科长的时候,也这么干过来的。
本以为当了科长之后,我当副科长了,就该让我当苦力,不,主力了,大活让我来干,他也可以像王可然那样,只动动嘴指挥指挥。
谁知现在春梅当了副科长。既然有惯例,那只能让春梅干了。
这种情况下,谁也不好意思找一个被截了胡的人,也就是我,副科长没当上,还要让我多干活。没这种弄法。
问题来了。
整大材料,春梅还不行啊!
虽然她很聪明,虽然她在国企干过,虽然这几个月她进步神速,但是。
她火候还不够。
齐春晓明白,她干不了、干不好的时候,那还得他亲自干!
相当于又多干两年“副科长”。一肩挑。
所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如果只为我,他不会这么气氛,这么骂不绝口。
我听出了他的心声,果断表态:
“科长,只要有需要,您尽管吩咐!您是说干大事的人,怎么能让你陷入到具体事务中去。”
齐科长自然很感动。
但感动归感动,有些台面下的规矩他比谁都懂。我相信,未来宁可他自己多干一点,也不会把额外的工作交给我。
……
临放假前,春梅约我唱歌。
就她那音质,除了嗓门大,一无是处。但挡不住她爱唱。
她的意思是,马上过节了,一周多不能见,而之前三四天没聚了,必须唱一唱。
唱完自然要来个告别赛。
不料,回宾馆的路上,我们被几个人围住了。
记得在歌厅吧台结账时,我的肘部碰到了身边一个人,稀里糊涂吵了几句。
其实也不算是吵,我碰到人家,我当然会道歉,但人家不认,才争执了几句。
然后就围过来几个人。
幸亏大堂经理知道我的来历,让三四个穿黑衣服的保安把双方隔开了。
没想到他们又跟上来了。
我觉得事情不简单。碰他那一下,根本就不算事,再说我态度一直很好,从一开始就在道歉。
这应该是个局。
设局的人不出意外,应该是张旭。从工作上没办法我,就走旁门左道。
憋了这么久,挺能忍啊。
他们针对的自然是我,不知道春梅何许人也。如果他们知道春梅的舅舅管着公检法,给他个胆,也不敢造次。
但我没给春梅表现的机会。
走到了歌厅旁的拐角处,是一个灯光比较暗的地方,他们围了上来,开始制造口角。
我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们,想跑也来不及,我只能静静等待机会。
春梅掏出手机要打电话,我制止了她,任凭那几个人说难听话。
有人开始对我推搡,手指头已经碰到了我的鼻子尖。
这时我瞬间附体。附到了“二当家”身上。就是看起来第二牛X的人。
“大当家”正在推搡我,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我——也就是二当家——照着大当家的脸就是一记直拳。
他一点没防备,打了一个趔趄。扭头看是二当家打的,愣住了,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二当家抬手又是一记勾拳!打在了下巴。
别看是二当家,这人可能练过,打人的姿势很专业。
大当家的晕了一下,才回过味来,推了二当家一把,大声吼叫,“你他妈疯了?你有毛病啊?喝多了?”
二当家抬手就是第三拳!
三拳开泰!打了他个满脸桃花开。
大当家瞬间失去理智,扑上来回打。
我一哆嗦,回复元神。
一群小喽啰都看傻了,这是什么情况,老大和老二怎么打起来了,劝都劝不住。
二当家的估计也傻了,搞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要三拳打懵大当家。
又不甘心被老大打,一边躲闪一边解释,一边跑。
我看已经得手,趁乱拉着春梅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