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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牢顶残灯摇曳,豆大的火苗在潮气里挣扎,把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又重重地摔在石壁上。

雨声未歇,水珠顺着铁栅滴落,砸在青砖缝里,溅起细小的尘埃。

扶苏猛地摇头,玉冠下的发丝凌乱贴在额前,声音因焦躁而拔高:“不可能!

且不说父皇日日服用金丹,求长生之道;

便是我继位,也绝不会让大秦亡在我手上!”隔壁暗壁,嬴政指背无声地收紧,骨节泛白,仿佛要将掌中虚空捏碎。

朕会驾崩?笑话!

朕已服仙丹,当与日月同辉,与山河同寿!

蒙毅单膝触地,甲叶撞出清脆的金属声:“陛下洪福齐天,必延年万岁!

林天妖言惑众,臣请立斩以儆效尤!”嬴政抬手,旒珠掩住眸底风云,声音冷得像北地玄铁:“真假,日后再断。”

扶苏这才回过神,声音发紧:“你如何笃定你所言必成?”

林天盘膝而坐,铁链在踝间哗啦一响,像给接下来的话配上锣鼓。

“我靠计算。”

他竖起一根手指,在灯焰前晃了晃,火光便在他指尖碎成星屑。

“第一问——六国黔首,可曾真正归心?”

扶苏咬肌绷紧,重重点头:“未曾。”

“第二问——民怨,可有?大否?”

扶苏脸色灰败,声音低得似从胸腔深处挤出:“有……且如野火。”

“第三问——焚书坑儒之后,怨上加怨?”

扶苏喉结滚动,艰难地吐出一个“是”字。

他是大秦的长公子,自幼被教导“民为贵”,此刻却亲耳听见万民将帝国视作仇敌,心如刀绞。

嬴政冷嗤,杀意如潮水漫过黑暗:“朕乃始皇帝!

阻朕之政者,纵诸子百家,亦当血洗!”蒙毅再次俯首,铁盔触地铿锵:“臣愿为陛下利刃,斩尽荆棘!”

嬴政微微颔首,声音低而沉稳:“蒙家军,可为前锋。”

林天却长叹一声,仿佛把整座牢房的潮气都吸进肺里,再缓缓吐出:

“如今的民怨,全仗始皇帝一人镇压。

说一句狂话——

天不生始皇帝嬴政,华夏万古如长夜。”隔壁,嬴政呼吸一滞,胸膛起伏,第一次露出近乎激动的神色。

那句“万古如长夜”像一道闪电劈进他心里,照见了他孤悬于万世的身影。

“好!”

帝王低声喝采,声音里带着罕见的震颤,“此人,懂朕!”

扶苏亦被这突如其来的高评激得血脉贲张——那是他的父皇,功盖三皇五帝的父皇!

可他强压激动,涩声问:“先生的意思……

如今大秦已怨声鼎沸,只因天下人惧陛下如虎,才不敢反?”

林天轻扣铁链,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日出月落:

“正是。

陛下在,咸阳一令,百万甲士星夜可至;

陛下若不在,群龙无首,六国旧旗一朝并举,郡县之网顷刻撕裂。

我算过——

徭役之重,每岁三十万众;

赋税之繁,十室九空;

焚书之后,士无进身之阶;

坑儒之后,民心失其归依。

这些数字相加,便是一道催命符。

陛下一旦龙驭上宾,符咒自解,天下必反。

五年之内,函谷关以东必起狼烟;

十年之内,咸阳宫阙或将付之一炬。

我非咒秦,我只是把算盘珠拨到它们该落的位置。”

扶苏脸色惨白,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沁出,却觉不到疼。

嬴政隔着石壁,指背因用力而泛白,太阿剑在鞘内低低颤鸣,似要饮血。

牢顶的雨忽然停了,最后一滴水珠砸在灯盏,火苗晃了晃,终于稳住。

林天抬眼,望向幽暗的穹顶,声音低而清晰:“要破此局,唯有三策——

减税释役,以舒民力;

赦轻罪儒生,以收士心;

秘藏典籍,以待后世。

否则——”

他伸手,指了指脚下青砖缝里渗出的水迹:“这水,今日只是淹牢房;

来日,便是淹咸阳。”

扶苏一震,目光倏地钉在林天身上。

他扑通一声单膝跪下,膝盖撞得青砖闷响,吓得林天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林、林先生!”

扶苏的声音发颤,却带着灼热的希冀,“您既已洞见症结,必有救秦之策!”

林天咂了咂嘴,露出为难神色:“这……”

扶苏却大喜——为难便是“有门”。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案上残羹冷炙,咬牙道:“自今日起,美酒佳肴每日送进,只求先生一言!”

林天眼眸一亮,伸出油亮的手指:“一言为定!”

反正七日后就要被坑杀,能醉倒在这几坛好酒里,也算不亏;

更何况系统大奖还在等他。

“一言为定!”扶苏郑重点头。

林天坐直身体,铁链哗啦一声脆响,像给接下来的话配上锣鼓。

“亡秦之因千头万绪,而民怨为其首。

民怨之根,徭役、赋税、刑律皆是,今日只说焚书坑儒——处置得宜,可延寿祚;处置失当,则加速覆亡。”

扶苏俯身:“请先生赐教。”

林天伸出两根手指,在油灯前晃了晃,火光在他指尖碎成星屑。

“办法极简单:藏书楼、书院。”

隔壁,嬴政与蒙毅同时一震,呼吸几乎在同一瞬停滞。

林天继续道:“陛下已尽收天下之书,民间盛传将付一炬,于是百家震恐。

此刻若反其道而行——第一,建‘石渠藏书楼’于咸阳北阪,高台重阁,铁锁铜扉;

再建‘天禄别馆’于阿房西隅,凿山为窟,防火防潮。

凡六国史乘、百家私籍,先登记造册,再分甲乙丙丁,藏之高阁。

非博士官不得入楼,非祭酒印不得启钥。

第二,设‘上林书院’于渭水南岸,征召未被坑杀的儒、墨、名、法诸家巨擘,授以‘博士祭酒’之职。

日讲经义,夜校典籍;

弟子选自郡县学室,三年一考,优者补吏,劣者归田。

如此,书籍得存,士心得安,百家之学反为秦用。”

扶苏听得目眩神驰,仿佛看见巍峨楼阁拔地而起,琅琅书声压过江潮。

他颤声追问:“那……筛选之法?”林天屈指轻敲案板:

“先分三档。

档一:颂秦功德、可充礼官者,存之;

档二:虽言封建,却无煽乱之语者,存而禁私传;

档三:诋秦过甚、蛊惑民心者,付之火。

火不焚书,焚其毒;

坑不坑儒,坑其祸。

既全典籍,又绝后患。”

嬴政在墙后,指背缓缓松开剑首,眸中杀机渐隐。

蒙毅低声:“陛下,此策可安士心、固郡县。”

嬴政轻哼,却掩不住唇角微扬:“此人,果有经纬之才。”

牢内,林天抬盏,与扶苏轻轻一碰:“楼阁易建,人心难收。

若能以此换几日好酒,我便算赚到了。”

火光摇曳,照出两人眼中同样的微芒——

一个为帝国续命,一个为来日领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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