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铃撞碎昆仑山口的寒风时,沈砚秋正将最后一块星砂玉佩塞进行囊。玉佩是用流沙河底的星砂熔铸的,上面刻着缩小的西极星台轮廓,台顶的星斗图案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这是陆承煜昨夜用青铜小鼎炼化的,说是能在雪地里指引方向。
“沈姐姐,护灵卫在清点防寒物资呢。”阿木抱着件狐裘跑过来,裘皮边缘的银线绣着北离草暗纹,是青丘狐帝特意送来的,“陆哥哥说昆仑山的雪线以上有‘蚀雪魔’,能冻结人的灵力,让我们把星砂符贴在衣襟里。”
沈砚秋接过狐裘,指尖触到皮毛下的硬物。翻过来才发现,内衬的夹层里缝着张羊皮纸,纸上用朱砂画着幅星图,图中北斗七星的勺柄处多了颗从未见过的亮星,星旁标注着三个字:“归航星”——是狐帝的笔迹,尾端还画了只小小的九尾狐,正叼着朵梨花。
“蚀雪魔?”她将羊皮纸折成船形塞进袖中,发间的梅花银簪突然微微发烫,簪尖的光芒在雪地上投下星台的虚影,“《护灵卫新典》里只记载过蚀灵魔和蚀骨藤,这蚀雪魔难道是影盟用星砂培育的新魔物?”
阿木从行囊里掏出卷木简,正是从望归号沉船里找到的星砂符文:“商队的老向导说,蚀雪魔是百年前陨星谷战役时,被封印在雪线以下的魔气凝结而成,它们怕两种东西——一是北离草的汁液,二是……”
“是护灵卫的血。”陆承煜的声音从驼队后传来,他身披件玄色披风,披风的里子用沉沙船的旧帆布缝制,上面的漕帮水纹在风雪中若隐若现,“我在父亲的日志里找到了记载,当年封印蚀雪魔的护灵卫,用自己的血在雪地里画了道结界,魔雾二十年不敢越界。”
他翻身下马时,靴底的冰爪在冻土上留下深深的印痕。掌心摊开的青铜小鼎里,星砂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鼎沿新刻的护灵咒在寒风中泛出淡金色的光——这是离开流沙河前,他用望归号的船钉打磨的,说是能增强星砂的灵力。
昆仑山口的风突然转厉,卷着雪沫打在驼队的毡篷上,发出“噼啪”的声响。沈砚秋望着远处被雪雾笼罩的雪线,那里的天空泛着诡异的暗紫色,像块被墨浸染的绢帛。她忽然想起星砂地图上的标注:西极星台位于雪线之巅的陨石坑中央,台基的裂缝里生长着种叫“雪语草”的植物,花开时能听见百年前的声音。
“我们得分两队。”她将星砂符分发给护灵卫,符咒边缘的锯齿状纹路是特意设计的,遇魔气会自动展开成护灵阵,“我带阿木和三位护灵卫走冰道,从侧翼绕到星台;陆承煜你带主力走主路,用星砂符吸引蚀雪魔的注意。”
陆承煜皱眉握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积雪传来:“冰道太险,去年有支西域商队在那里连人带驼掉进冰缝,至今没找到踪迹。要走一起走,我不会让你再涉险。”
“主路的蚀雪魔最多,只有分兵才能分散它们的注意力。”沈砚秋抽出发间的梅花银簪,簪尖在他掌心轻轻一划,留下道淡金色的印记,“这是同心咒,只要我们都戴着星砂玉佩,就能感知到对方的安危。”
阿木突然指着雪线的方向:“你们看!”
暗紫色的天幕下,无数灰白色的雾气正顺着山坡流淌,雾气中隐约可见兽形的轮廓,它们的利爪在雪地上划出三道痕迹,与望归号船身的抓痕完全一致。老向导突然跪倒在地,对着雾气的方向磕头:“是蚀雪魔醒了!它们闻到生人的气息了!”
陆承煜将青铜小鼎抛给沈砚秋:“鼎里的星砂能抵御寒气,冰道的暗河处有北离草生长,找到它们就说明离星台不远了。”他翻身上驼,玄色披风在风雪中展开,像只即将搏击的鹰,“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摘下星砂玉佩。”
驼队分开的瞬间,蚀雪魔的雾气已经漫到脚下。沈砚秋带着阿木钻进冰道的裂缝,裂缝里的冰笋倒挂如刀,冰面反射着星砂玉佩的光芒,在岩壁上投下晃动的影。阿木突然抓住她的衣袖,指着冰缝深处:“那里有光!”
冰道尽头的暗河泛着幽蓝的光,河面上漂浮着无数星砂凝结的莲花,花瓣上的纹路是简化的归航咒。沈砚秋用梅花银簪搅动河水,星砂莲花突然齐齐转向,花芯处射出光束,在对岸的冰壁上照出幅壁画:
无数护灵卫正在雪地里挖掘星台,他们的铁镐上沾着星砂;蚀雪魔的雾气从地缝中涌出,吞噬着来不及撤退的护灵卫;位穿月白披风的女子将最后一块星砂嵌入星台,然后转身跃入魔雾,披风的衣角在风中展开,像只坠落的白鸟。
“是我娘。”沈砚秋的声音带着颤抖,壁画中女子的发间插着支梅花银簪,与她头上的这支一模一样,“她当年没有死在沉沙船,是跟着望归号来到了昆仑。”
暗河突然剧烈翻涌。星砂莲花纷纷炸裂,化作无数光点融入冰壁,壁画开始流动起来:女子在星台顶端刻下星砂阵,阵纹的中心是双生印;蚀雪魔的首领化作巨大的冰爪,撕裂了女子的披风;女子将银簪掷向星台,簪尖的光芒与星砂共鸣,在雪地上形成道金色的结界。
“她用自己的灵力加固了封印。”阿木指着壁画角落的小字,是用星砂写的“雪语草生,封印将解”,“这说明蚀雪魔的苏醒不是偶然,是有人在故意破坏结界。”
穿过暗河的冰桥时,沈砚秋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回头望去,只见无数星砂凝结的小手正从冰缝里伸出,像是有孩子在冰层下抓挠。阿木突然捂住耳朵:“它们在说话!说‘冷’、‘饿’、‘要回家’……”
“是被蚀雪魔吞噬的护灵卫残魂。”沈砚秋将星砂符贴在冰壁上,符咒展开的瞬间,无数金色的光点从冰缝中涌出,在半空组成艘渡船的影子,“跟着船走,就能回家了。”
光点们似乎听懂了,纷纷钻进渡船的影子里。冰桥的晃动渐渐平息,对岸的雪地里突然冒出片淡紫色的花——是雪语草,它们的叶片在寒风中轻轻颤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沈砚秋摘下片雪语草的叶子,叶片触到星砂玉佩的瞬间,突然渗出金色的汁液。汁液在雪地上汇成行字:“星台之下,藏有归舟”——字迹与壁画中女子的笔迹如出一辙。
“归舟号的姊妹船!”阿木突然想起《北离风物记》里的记载,“陆哥哥说,当年漕帮共建了三艘船,沉沙船、望归号,还有艘‘守岁号’,专门用来运输星砂,却在交付前神秘失踪。”
雪线之巅的星台果然藏在陨石坑里。台基的裂缝里长满了雪语草,草叶间的星砂在阳光下流淌,像条银色的河。沈砚秋登上星台的瞬间,梅花银簪突然刺入台顶的凹槽,星台发出“嗡”的共鸣,台基的裂缝中传来船板摩擦的声响,像是有艘巨船正在苏醒。
“是守岁号!”阿木指着星台中央的地缝,艘三桅船的桅杆正从冰下升起,船身的漕帮水纹在星砂的映照下格外清晰,“它被封印在星台下面了!”
守岁号完全浮出冰面时,蚀雪魔的雾气已经漫到陨石坑边缘。沈砚秋跑进船舱,货舱里的木箱堆满星砂,箱壁上的星砂符文正在闪烁,与青铜小鼎产生共鸣。她打开最底层的木箱,里面没有星砂,只有件叠得整齐的月白披风,披风的角落绣着朵梅花,花瓣里藏着颗小小的星砂——是双生印的另一半。
“原来双生印的另一半在这里。”她将两块印石合在一起,印石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透过守岁号的船帆射向天空,在暗紫色的天幕上画了个巨大的归航咒,“陆承煜他们看到信号了!”
陨石坑外传来剑刃破空的锐响。沈砚秋冲上甲板,看见陆承煜正率领护灵卫与蚀雪魔激战,他的玄色披风已经被魔雾染成灰黑,手中的青铜小鼎却依旧泛着金光。蚀雪魔的首领化作巨大的冰爪,正朝着他的后背抓去。
“小心!”沈砚秋将双生印举过头顶,印石的光芒在守岁号周围形成个巨大的光罩,冰爪撞在光罩上,瞬间化作无数冰晶。
陆承煜翻身跳上守岁号,掌心的星砂玉佩与沈砚秋的贴在一起,发出“咔嗒”的轻响,像把锁终于找到了钥匙。他指着船尾的方向:“护灵卫在雪地里找到了当年的结界残迹,上面的血渍与你娘的银簪灵力一致。”
蚀雪魔的雾气突然凝聚成张巨大的脸,脸的轮廓与影盟军师的面具惊人地相似:“你们以为唤醒守岁号就能赢吗?星台的地基已经被我用魔气侵蚀,半个时辰后就会崩塌,整个昆仑的雪线都会变成魔雾的天下!”
沈砚秋突然想起雪语草的汁液:“阿木,把所有北离草的汁液都收集起来!”她将双生印嵌进守岁号的舵盘,印石的光芒顺着船舵蔓延,船身的星砂符文纷纷亮起,“陆承煜,用青铜小鼎引导星砂,我们要让守岁号撞向星台!”
守岁号在星砂的推动下缓缓转向,船头的梅花雕刻在阳光下泛着金光。沈砚秋转动舵盘的瞬间,货舱里的星砂突然腾空而起,在空中组成个巨大的归航咒,咒符的光芒与护灵卫在雪地里画的结界产生共鸣,形成道金色的穹顶。
“它们在害怕!”阿木指着蚀雪魔的雾气,那些灰白色的雾正在金光中消融,露出里面星砂凝结的魂灵,“是归航咒唤醒了被吞噬的护灵卫!”
守岁号撞向星台的刹那,沈砚秋将北离草汁液洒向空中。汁液与星砂混合,在雪地上长出无数北离草,草叶迅速编织成张巨大的网,将星台的裂缝完全覆盖。星台崩塌的碎片落在草网上,竟在落处开出雪语草,淡紫色的花海在金光中起伏,像片温柔的浪。
蚀雪魔的首领发出不甘的咆哮,最终在归航咒的光芒中化作无数冰晶。沈砚秋站在守岁号的船头,看着那些冰晶落在雪语草上,竟在花瓣上凝结成星砂,星砂顺着草叶的纹路汇入暗河,与流沙河的星砂连成一片,在大地上形成个巨大的双生印。
“结束了。”陆承煜从身后拥住她,掌心的温度透过湿透的披风传来,“你娘的心愿完成了,守岁号带着护灵卫的魂灵,沿着星砂河回家了。”
雪语草突然齐齐转向,花芯处射出光束,在空中组成位女子的身影。她对着沈砚秋温柔一笑,抬手将发间的梅花银簪掷向她,银簪在空中与她头上的这支合二为一,化作道流光融入守岁号的船帆。
“娘说,双生印的真正力量,是守护不是封印。”沈砚秋望着母亲的身影消散在晨光里,突然明白为什么银簪总在关键时刻发烫——那是血脉的呼唤,是跨越时空的守护。
三个月后,昆仑雪线。
星台的废墟上长出了片北离草,草叶间的星砂在阳光下流淌,像条永不封冻的河。守岁号被护灵卫改造成了雪线哨所,船身的星砂符文在夜里会亮起,照亮整个陨石坑,像座漂浮在雪海中的灯塔。
沈砚秋和陆承煜站在船尾,看着阿木教西域商队的孩子们画归航咒。孩子们用星砂在雪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船,船帆上写满了自己的名字,老向导说这些孩子里有一半是护灵卫的后裔,他们的父亲当年跟着望归号来到昆仑,再也没能回家。
“李大人来信了。”陆承煜展开手中的信函,信纸的边缘沾着些梨花瓣,“他说京城的星砂商会已经成立,以后北境的星砂不用再靠西域商队转运,我们自己的漕帮船队就能直达昆仑。”
沈砚秋望着远处正在融雪的山坡,那里的雪语草已经结籽,种子被风吹向远方,像无数带着记忆的星。她想起母亲留在星台的最后一句话:“雪会消融,星会坠落,但回家的路永远都在。”
守岁号的船铃在风中轻轻摇晃,铃声穿过雪地,穿过星砂河,穿过北境的每一处结界。远处的驼队正在出发,商队首领的儿子戴着护灵卫的银环,环上的双生印在阳光下泛着光,像颗正在升起的归航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