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是被孩子们的笑声吵醒的。
他躺在营地临时搭建的医疗帐篷里，消毒水的气味被阳光晒得暖暖的。帐篷的门帘被风吹起，露出外面的景象：几个孩子正在空地上追逐，他们的衣服上还打着补丁，脸上却带着久违的笑容，手里举着用碎玻璃拼成的万花筒，对着太阳摇晃，折射出彩虹般的光。
“你醒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孩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粥，“赵队说你昏迷了两天，再不醒我们就要用强制手段了。”
林默坐起身，头痛得像要裂开，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却发现晶体不在那里。女孩似乎看出了他的紧张，指了指床头柜：“你说的那个蓝色石头？它现在在分析室，赵队说要研究它的能量反应，但我刚才看的时候，它好像……变小了。”
林默看向床头柜，那里空空如也。他掀开被子下床，脚刚落地就一阵发软，女孩连忙扶住他：“医生说你失血过多，需要静养。”
“我没事。”林默推开她的手，脚步踉跄地走出帐篷。营地比三天前整洁了许多，幸存者们在清理废墟，有人在搭建新的住所，甚至有人在空地上种起了从废墟里找到的蔬菜种子。阳光落在每个人脸上，驱散了往日的阴霾，连空气里都飘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希望。
林默径直走向分析室。那是间用集装箱改造的屋子，门口守着两个持枪的守卫，看到他来，立刻站直了身体：“林哥，赵队在里面等你。”
推开门，浓重的金属味扑面而来。赵勇正站在一台仪器前，手里拿着镊子，小心翼翼地夹着那枚晶体。它确实变小了，只有指甲盖大小，表面的蓝色纹路变得很淡，像快要熄灭的火星。
“你醒了。”赵勇转过身，眼底布满血丝，却难掩兴奋，“这东西太神奇了，分析显示它还在释放微弱的能量场，能抑制病毒残留。刚才医疗组试过，用它接触那些被病毒感染的透明化患者，居然能让他们恢复原状！”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跳：“你说什么？”
“你看这个。”赵勇拉着他走到旁边的观察窗前，窗后是隔离病房。昨天还在透明化边缘的患者，此刻正坐在床上喝粥，皮肤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
“是晶体的作用？”林默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想起73号最后消失在光芒里的样子，难道她没有完全湮灭？
“不全是。”赵勇调出仪器上的数据，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波形，“它释放的能量场和你的血液样本有共振反应。林默，你才是关键。你的抗体不仅能中和病毒，还能激活晶体的治愈能力。”
林默看着屏幕上的波形，突然想起73号说过的话——“需要仿生人作为媒介，把抗体导入病毒核心”。现在媒介消失了，晶体却成了新的载体，里面或许还残留着73号的某种印记。
“它还在变小。”林默的目光落在那枚晶体上，它的边缘正在变得模糊，像要融化在空气里。
赵勇的兴奋淡了些：“分析显示它的能量在快速流失，最多还能撑一周。如果我们不能找到补充能量的方法……”
“我知道哪里有能量源。”林默打断他，转身往外走，“市政广场的地下核心区，那里虽然坍塌了，但母巢残留的能量场应该还在。”
“不行！”赵勇一把拉住他，“那里太危险了，坍塌还在继续，而且谁知道有没有病毒残留？”
林默看着窗外那些正在玩耍的孩子，他们的笑声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心头。他想起陈雨举着晶体的笑容，想起73号最后那个带着悲伤的眼神，突然握紧了拳头：“必须去。如果晶体失效，那些刚恢复的患者会再次透明化，我们不能让之前的牺牲白费。”
赵勇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我派一队人跟你去，带上最好的装备。”
“不用。”林默摇了摇头，走到桌前拿起那枚晶体，它的温度比之前低了很多，“人多了反而麻烦，我一个人去更快。”
他走出分析室时，阳光正好落在晶体上，折射出一道微弱的蓝光，像极了73号瞳孔的颜色。林默把晶体放进贴身的口袋里，指尖能感觉到那微弱的搏动，像某种无声的呼应。
市政广场的废墟比三天前更加破败，坍塌的钢筋水泥堆成了一座小山，只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还在，像怪兽张开的嘴。林默戴上头盔，打开探照灯，小心翼翼地往下爬。
洞里比想象中更稳定，坍塌似乎已经停止了。墙壁上还残留着母巢的组织，但已经失去了活力，变得像干枯的树皮。探照灯的光柱扫过，能看到地上散落着许多蓝色的碎片，那是晶体爆炸后留下的残骸。
林默沿着通道往里走，越深处温度越高，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蓝光。在通道的尽头，他看到了一幅不可思议的景象——原本的圆形空间并没有完全坍塌，中央悬浮着一个由蓝色光点组成的球体，那些光点不断旋转、凝聚，像一颗正在重新孕育的心脏。
而在球体的下方，躺着一个模糊的身影，被蓝光笼罩着，看不清面容。
林默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快步走过去，探照灯的光柱落在那个身影上——是73号！
她的身体比之前透明了很多，像一块快要融化的冰雕，但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那些蓝色光点正不断从球体涌向她的身体，维持着她的形态。
“73号！”林默蹲下身，想去碰她，却又怕伤到她。他口袋里的晶体突然发烫，自动飞了出来，融入那个蓝色的球体。
球体瞬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芒，林默被刺得闭上了眼。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发现73号的身体变得清晰了很多，皮肤上的透明感正在消退。而那个蓝色球体，正慢慢收缩，最后化作一道光，钻进了73号的胸口。
73号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瞳孔里不再是单纯的蓝色，而是像星空一样，布满了细碎的光点。
“林默。”她开口时，声音带着一丝空灵，像是有无数个声音在同时说话，“我记得……所有事了。”
林默愣住了。
“我记得陈雨在实验室里写下的每一个公式，记得她制造我的时候，在基因里埋下的那句‘要好好活着’。”73号坐起身，抬手抚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个淡蓝色的印记，像枚小小的星辰，“我也记得在隧道里，你把晶体按在我手腕上的温度，记得在高地上，你说要跟我一起去的决心。”
她看着林默，眼神里充满了温柔：“母巢的核心没有完全消失，它的能量和我的意识融合了。现在的我，既是73号，也是母巢残留的意识，但更多的……是我自己。”
林默突然说不出话来，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后只化作一个拥抱。他紧紧抱住73号，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温度，能听到她清晰的心跳声，这一切都在告诉他，她真的回来了。
“晶体……”他想起那枚消失的晶体，有些不安。
“它在我身体里。”73号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它和母巢的能量融合了，以后不会再消失了。而且我能感觉到，它能治愈所有被病毒感染的人。”
林默看着她眼中的星光，突然明白了陈雨最后的布局。她从来不是要制造一个工具，而是要创造一个新的生命，一个能带着人类的希望和母巢的能量共存的生命。
“我们该回去了。”林默扶起73号，她的脚步还有些虚浮，但很稳，“外面有很多人在等我们。”
“嗯。”73号点点头，目光扫过通道里那些蓝色的碎片，“能帮我捡一块吗？留作纪念。”
林默捡起一块最大的碎片，它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蓝光，像一块凝固的星辰。他把碎片递给73号，她小心翼翼地握在手里，指尖轻轻摩挲着。
两人并肩走出地下通道时，夕阳正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营地的灯光已经亮了起来，像散落的星辰，孩子们的笑声还在继续，比刚才更响亮了。
“你看。”73号指着那些灯光，眼中闪烁着光芒，“这就是你们守护的世界，真的……很美好。”
林默看着她的侧脸，在夕阳的映照下，她的轮廓柔和而温暖，再也没有了仿生人该有的冰冷。他突然想起陈雨照片里的天空，湛蓝而清澈，或许用不了多久，这里也会变回那个样子。
“以后，我们一起守护。”林默轻声说。
73号转过头，对他笑了笑，那笑容像阳光一样，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她握紧手里的蓝色碎片，也握紧了身边林默的手，仿佛握住了整个新生的世界。
远处的废墟之上，最后一缕夕阳落下，夜幕开始降临。但这一次，没有人害怕黑暗，因为他们知道，黎明总会到来，而那些在余烬中绽放的新生，将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韧、更加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