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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路迟和林霜站在小山坡上,夜风带着海港特有的咸腥味,吹乱了他们的头发。天文台方向的死寂,比任何巨响都更让人心悸。

一切都改变了。

路迟失去了他梦寐以求的未来,那条直通星辰大海的“通天之路”,但他保住了他的理智,他的性命。他没有成为规则下的“最优等”,却用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解开了那道“必死之题”。

这算不算赢?他不知道。

“我们接下来去哪?”林霜问他,声音里还带着无法完全褪去的颤抖。她的脸在微光中显得格外苍白。

路迟低头,审视自己的手。精神被活活撕开的剧痛仿佛还残留在神经末梢,但他的内心,却沉淀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的目标,再一次改变了。

“去找能救陈默的办法。”他说。

“然后呢?”

“然后,把圣奥古斯丁学院,以及它背后所有的‘牧场’,全都从这个世界上抹掉。”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浓稠的黑暗,落在远方城市的轮廓上。

他或许只是一头误入神殿的蠢牛,但他明白,即使是神,如果挡住了他的路,他也会想办法,在祂身上,撞出一个窟窿。

征途,才刚刚开始。

城市的灯火在远方闪烁,像一片冰冷的人造星海。路迟和林霜一言不发,沿着荒芜的山路向下走。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抗议。

路迟的状况最糟。他的大脑像一个被强行塞入过多数据的硬盘,嗡嗡作响,随时可能宕机。那个被他自己创造出来的“精神病毒”,那个扭曲、悖谬、亵渎理性的逻辑怪物,如今就盘踞在他意识的深处。它没有消失,而是和他融为了一体,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这道伤疤,也给了他一种全新的感知。

他能“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空气中游离的、常人无法察觉的情绪粒子。光线在墙角不自然的弯折。以及……一个跟在他们身旁,冰冷、虚无,却又无比真实的存在。

是陈默。

他就在路迟左手边半米远的地方,保持着一个踉跄的姿势。他的轮廓是半透明的,像一段信号不良的投影。路迟甚至能透过他模糊的身体,看到后面晃动的树影。

林霜看不到陈默,但她能感觉到那种不协调的寒意。她下意识地朝路迟身边靠了靠,小声问:“他……他还好吧?”

“不好。”路迟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像一个被从身体里抽离出来的影子,没有锚点,随时可能消散。”

他们不能再漫无目的地走下去了。他们需要一个地方,一个能隔绝外界窥探的地方,一个能让他仔细研究陈默状态的地方。

雾港市的老城区,龙蛇混杂,是最好的藏身之所。那里有无数不需要身份登记的廉价旅馆,有二十四小时不打烊的昏暗网吧。那里是城市光鲜外表下的阴影,是规则触及不到的灰色地带。

他们在一条弥漫着劣质油烟和潮湿霉味的小巷里,找到了一家名为“好梦来”的旅馆。招牌上的霓虹灯坏了一半,“好梦”两个字执着地闪烁,透着一股滑稽的诡异。

旅馆老板是个胖得流油的中年男人,他正趴在柜台上,对着手机屏幕嘿嘿傻笑。他甚至没抬眼皮,只是伸出三根油腻的手指。

“三百,押金一百,十二小时。”

路迟掏空了口袋里所有的现金,拍在柜台上。老板收了钱,丢过来一张锈迹斑斑的房卡。

“302,楼梯在后面,自己上去。”

整个过程,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没有一次眼神的交汇。这正是他们需要的。

房间很小,小到几乎只有一张床。空气中混杂着烟味、消毒水味和来历不明的香水味。墙纸剥落,露出底下暗黄色的霉斑。

林霜一进门就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地冲洗脸上的尘土和血污。路迟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长长吐出一口气。

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滑坐在地,大脑的嗡鸣声越来越响。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扭曲。他看到墙上的霉斑像活物一样蠕动,汇聚成葛老师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钥匙……钥匙被污染了!”

尖叫声在他脑海里回荡。

“路迟?路迟!”

林霜的声音将他从幻觉中拉了回来。她蹲在他面前,用湿漉漉的手拍打他的脸颊。她的眼神里满是担忧。

“我没事。”路迟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只是有点……后遗症。”

“陈默呢?”林霜转向房间的空处,那里空无一物,但温度却比别处低了好几度。

路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陈默就“站”在床边,半透明的身体正以一种高频率轻微闪烁,像一个即将熄灭的灯泡。

路迟强撑着站起来,走到陈默面前。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试图触碰陈-默的轮廓。

指尖穿了过去。

没有任何触感,就像穿过一片空气。但路迟的精神,却感知到了一股彻骨的冰冷和混乱。他看到无数破碎的画面在陈默体内翻滚:深邃的海沟、扭曲的几何建筑、无声咆哮的巨大阴影……那是莱耶城的残响,是“阴影之门”在他身上留下的烙印。

“他不是鬼魂。”路迟收回手,对林霜解释,“更像……一段被从服务器里暴力扯出来的代码。他的程序还在运行,但失去了硬件的支持,数据正在不断流失。”

林霜的脸色更白了。她是个学霸,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今晚发生的一切,早已把她二十年来建立的世界观砸得粉碎。她选择相信路迟的判断。

“那……我们能为他做什么?找个U盘把他存起来?”她试图开一个不好笑的玩笑。

路迟没有笑。他凝视着陈默,大脑高速运转。

就在这时,房间里的灯泡,突然“滋啦”一声,猛地闪烁了一下。

不是普通的电压不稳。

那是一种同步。灯光的闪烁频率,和陈默身体的闪烁频率,在某一瞬间,诡异地重合了。

紧接着,一股淡淡的,像是海鱼腐烂后又被海水浸泡过的腥味,从房间的角落里弥漫开来。

路迟的瞳孔猛地收缩。

不对劲。

他们被什么东西“标记”了。陈默现在的状态,就像一个开放了所有端口、却没有安装任何防火墙的服务器,正在无差别地向整个灵界广播自己的坐标。

他正在吸引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圣奥古斯丁学院的恐怖,并没有随着他们的逃离而结束。它像一个附骨之疽,跟了过来。

“我们得想办法稳住他。”路迟的声音变得急促,“否则,我们都会有大麻烦。”

怎么稳住?用什么稳住?

他脑中一片空白。他在学院学到的所有知识,无论是物理、化学,还是那个疯狂的“最终定理”,都无法解答眼前的问题。

绝望中,一个被遗忘的记忆碎片,忽然从他混乱的思绪深处浮了上来。

那是在图书馆禁书区,他冒险翻阅那些禁忌典籍时,无意中瞥到的一段文字。一本名为《器物异考》的古旧手札,记录了一些被学院放逐、或者主动脱离的“异端”的故事。

其中有一页,提到一个人。

一个被学院斥为“投机者”和“亵渎者”的男人。他痴迷于将那些不可名状的力量,封印、或者说“嫁接”到凡俗的器物上,制造出各种效果诡异的“咒物”。他因此被逐出学院,最后在雾港市的老港区,开了一家古董店。

手札上提到了他的名字,或者说,一个外号。

“黄老怪”。

路迟记得,手札的作者用一种轻蔑又夹杂着些许嫉妒的口吻写道:“黄的眼中没有真理,只有交易。他将神圣的知识,视作可以贩卖的货物,必将堕入最冰冷的深渊。”

交易……货物……

这两个词,在此刻,对路迟而言,却像是黑夜中的灯塔。

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资源,而一个能将知识变成货物的商人,或许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我知道一个地方,也许能找到办法。”路预对林霜说,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决绝,“我们得去找一个人。”

“谁?”

“一个古董店老板。”

林霜愣住了。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去找一个古董店老板?这听起来太荒谬了。

路迟没有过多解释。他走到窗边,小心地撩开窗帘一角,向外望去。

夜色依旧浓郁,小巷里空无一人。只有对面楼房墙壁上斑驳的影子,在昏黄的路灯下,像某种怪诞的生物,缓缓蠕动。

路迟的目光扫过那些影子。

然后,他的动作停住了。

在巷子口,路灯的阴影下,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不合时节的厚重风衣,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礼帽,看不清脸。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和黑暗融为一体。

但路迟的“新视觉”,却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那人的影子。

路灯从他的斜后方照过来,本应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到路迟他们所在的这栋楼上。可那个影子,却短得不合常理。它就那么一小团,蜷缩在那人的脚下,浓稠得如同墨汁,甚至还在微微地,有生命般地搏动。

不是学院的人。葛老师那些西装革履的走狗,没有这种诡异的气息。

这是被陈默吸引来的东西。

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

路迟缓缓放下窗帘,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他回头看了一眼林霜,又看了一眼仍在闪烁的陈默。

不能再等了。他们必须在那些“东西”找上门来之前,找到那个叫“黄老怪”的古董商。

雾港市的老港区,是这座城市被遗忘的角落。

这里的空气永远弥漫着海盐、铁锈和鱼内脏混合的复杂气味。狭窄的街道两侧,挤满了低矮破旧的骑楼。大部分店铺早已关门倒闭,只有少数几家还亮着昏暗的灯,做着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

“黄氏古玩”,就在这条街的最深处。

那是一家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店铺。门脸狭小,一块褪色的木头招牌斜斜挂着。橱窗里积满了灰尘,看不清里面摆放着什么。

若不是那块招牌,路迟几乎要以为这里已经废弃了。

他和林霜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紧张。路迟走上前,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一阵尘封已久的气味扑面而来,夹杂着一股檀香和旧纸张的味道。店里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来自柜台后方的一盏老式台灯。

光线下,坐着一个干瘦的老头。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唐装,戴着一副老花镜,正低头用一块麂皮,专注地擦拭着手里的一枚铜钱。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仿佛那不是一枚普通的铜钱,而是一件稀世珍宝。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有客人进来。

路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感觉到,这个小小的店铺里,充斥着一种奇特的气场。无数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力量”,从那些被随意堆放在货架上的瓶瓶罐罐、雕像、书画里散发出来。它们互不干扰,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将这家小店与外界的凡俗世界隔离开来。

这里,就是另一个“圣奥古斯丁”。一个微缩的、民间的、充满了市井气息的“圣奥古斯丁”。

“老板。”路迟清了清嗓子,开口。

那个被称为“黄老怪”的老头,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抬起头,透过老花镜的镜片,打量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

他的眼神很浑浊,像两颗蒙尘的玻璃珠。但在那浑浊之下,却隐藏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

“不买东西,就出去。”他的声音沙哑,像两块砂纸在摩擦。

“我们不是来买东西的。”路迟说,“我们是来……求助的。”

黄老怪发出一声嗤笑,重新低下头,继续擦他的铜钱。“我这里是古玩店,不是慈善堂。求助,找错地方了。”

路迟知道,寻常的请求不会有用。对付这种人,必须拿出他感兴趣的“筹码”。

他往前走了一步,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圣奥古斯丁学院,天文台,塌了。”

“唰。”

黄老怪擦拭铜钱的动作,猛地停住了。

他再次抬起头,这一次,眼神里的浑浊褪去了不少。他死死盯着路迟,仿佛要将他看穿。

“你是什么人?”

“一个从那里逃出来的学生。”路迟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葛文谦的‘最终定理’,被污染了。连接‘门’的钥匙,也碎了。”

“葛文谦……”黄老怪咀嚼着这个名字,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憎恨,有不屑,也有一丝快意。“那个自命不凡的疯子……他的玩具,终于玩坏了?”

他放下铜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很瘦小,站直了也只到路迟的胸口。但他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却让路迟感到呼吸困难。

“这消息,很值钱。”黄老怪缓缓踱步到路迟面前,“但还不够。”

他的目光越过路迟,看向他身后的空处。

路迟知道,他在看陈默。

“你身上,带着一个‘漏斗’。”黄老怪的鼻子抽动了一下,像是在嗅闻什么气味,“一个正在不断把‘那边’的东西,漏到‘这边’来的麻烦。你们能走到这里还没被撕碎,运气不错。”

他绕着路迟和林霜走了一圈,最后停在林霜面前。

林霜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小姑娘,根骨不错,精神很干净。可惜,沾上了不该沾的东西。”黄老怪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叹息,像是在惋惜一件即将被污染的古董。

最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路迟身上。

“想让我帮忙,可以。”他说,“但是,我的规矩,是等价交换。你们想从我这里拿走什么,就必须用同等价值的东西来换。”

“我们没有钱。”路迟坦白。

“我说的不是钱。”黄老怪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钱,是最没有价值的东西。”

他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指着路迟的心脏位置。

“你身上,有一样东西,我很感兴趣。”

路迟的心猛地一沉。

他指的是什么?那个“精神病毒”?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路迟不动声色。这是他最大的底牌,绝不能轻易暴露。

黄老怪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摇了摇头:“不是你想的那个。那个东西太危险,太不稳定,像一个没写完的程序,我要了也没用。我要的,是引发这一切的‘源头’。”

他顿了顿,沙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贪婪。

“我要葛文彪留在天文台核心的那份……‘初始手稿’。”

路迟愣住了。

葛文彪?不是葛文谦吗?

他立刻反应过来,这可能就是他们兄弟的名字。葛老师是葛文谦,而他的哥哥,或许是“最终定理”的真正创造者,叫葛文彪。

可天文台已经塌了,变成了一片废墟,他到哪里去找什么“初始手稿”?

“那地方已经毁了。”路迟说。

“毁了,不代表东西没了。”黄老怪嘿嘿一笑,“我知道葛文彪的习惯。他最重要的东西,一定会放在一个用‘逆相空间’打造的保险盒里。空间崩塌,只会让那个盒子掉进更深的夹缝,而不会摧毁它。只要有正确的‘信标’,就能把它重新定位,找出来。”

他说着,从柜台下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罗盘。罗盘的指针不是磁针,而是一块悬浮在中央的、不断变换形状的黑色晶体。

“这是‘寻物罗盘’,它的指针,就是我说的‘信标’。可惜,它缺少核心的驱动源。”黄老怪把罗盘拍在柜台上,“我要你,回到圣奥古斯丁,去葛文彪以前的办公室,找到他的遗物。任何一件他贴身用过的东西,比如他的钢笔,他的怀表,都可以作为驱动源,激活这个罗盘。”

回到圣奥古斯丁?

路迟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那地方现在就是龙潭虎穴。学院的人肯定在疯狂搜捕他们。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这不可能。”他断然拒绝。

“那就没办法了。”黄老怪摊了摊手,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你们可以走了。不过我提醒你们,以你朋友这个‘漏’法,不出二十四小时,雾港市所有在街上‘游荡’的东西,都会找上你们。到时候,你们面对的,可就不是我这个只想做生意的老头子了。”

路迟的拳头,瞬间攥紧了。

这是一个死局。

前进是自投罗网,后退是万劫不复。

“路迟……”林霜拉了拉他的衣角,她的手心冰凉,全是冷汗。

路迟看着她,又想到了那个跟在他们身后,越来越虚弱、越来越危险的陈默。

他没有选择。

“我答应你。”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但你必须先帮我稳住我的朋友。”

“好说。”黄老怪似乎早就料到他会答应。

他转身,在身后一个布满灰尘的架子上翻找起来。片刻之后,他拿出一个黑色的木盒。

打开木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用不知名金属打造的钉子。钉子通体漆黑,表面刻满了米粒大小的扭曲符文,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镇魂钉’。”黄老怪介绍道,“把它带在身上,可以暂时‘锚定’你朋友逸散的精神体,减缓他‘泄漏’的速度。就像给一个漏水的桶,打上一个临时的木塞。”

他把钉子递给路迟。

路迟接过钉子的瞬间,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指尖,直冲大脑。他感到自己意识深处的那个“精神病毒”,似乎被这股寒气刺激,不安地躁动了一下。

“它能撑多久?”路迟问。

“七天。”黄老怪伸出干瘦的手指,“七天之后,木塞会被泡烂。到时候,他会‘漏’得更快,崩得更彻底。所以,你们只有七天时间。”

七天。

一个紧箍咒,死死地套在了路迟的头上。

“成交。”路迟将“镇魂钉”紧紧握在手心,转身就走。

“等等。”黄老怪叫住了他。

路迟回头,用警惕的眼神看着他。

黄老怪从柜台里又拿出一个小小的布袋,丢了过来。

“拿着。算是定金。”他慢悠悠地说,“你们现在身无分文,连饭都吃不上,怎么回去给我办事?”

路迟接住布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厚厚的、旧版的钞票。

他没有道谢。他知道,这不过是交易的一部分。这个老狐狸,是在确保他的“投资”能够顺利进行。

走出古玩店,重新回到那条阴冷的街道上,路迟感觉自己像是和魔鬼做了一笔交易。

他把那枚冰冷的“镇魂钉”递给林霜。

“你拿着。靠近他。”

林霜虽然害怕,但还是照做了。她拿着钉子,走向路迟身旁那片空无一人的地方。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当钉子靠近陈默所在的区域时,它表面的符文忽然亮起了微弱的红光。周围的空气似乎不再那么冰冷,那股若有若无的腐烂腥味,也渐渐淡去。

路迟能“看”到,陈默那闪烁不定的轮廓,正在慢慢稳定下来。他不再像风中残烛,而更像一块被冻住的、模糊的琥珀。

暂时,安全了。

“我们……真的要回去吗?”林霜的声音依旧在发抖。圣奥古斯丁学院,对她而言,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窟。

路迟没有立刻回答。他抬头,望向学院所在的方向。

那里,有他噩梦的源头,也有他兄弟唯一的生机。

他的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建筑,穿过无尽的黑暗,仿佛已经看到了那间属于葛文彪的、尘封已久的办公室。

“对。”

路迟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我们回去。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也拿走……他们的命。”路边的路灯闪烁不定,拉长又扭曲着两人的影子。

夜风更冷了。

路迟把那沓旧钞票塞进自己的口袋,动作很随意,仿佛那不是救命钱,只是一沓废纸。

“走。”他只说了一个字,没有看林霜。

林霜抱着胳膊,牙齿还在打颤。她不敢问要去哪,不敢问接下来的计划。路迟此刻的平静,比任何歇斯底里的疯狂都让她感到害怕。

那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状态。

那是一种……将自己也当成燃料,准备烧个同归于尽的决绝。

路迟在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昏黄的车灯照亮了他毫无血色的脸。

“去哪,哥们?”司机探出头,懒洋洋地问。

“圣奥古斯丁学院。”

路迟拉开车门,把还在发愣的林霜推了进去,自己随后跟上。

司机透过后视镜打量了他们一眼,特别是注意到林霜紧紧攥着一枚怪异的黑钉子,那钉子还隐隐发着红光。“哟,现在的高中生,真会玩。”

他没再多问,一脚油门,车子汇入了深夜空旷的街道。

车厢里一片死寂。

只有林霜手中那枚“镇魂钉”的微光,在黑暗里一明一暗,像一颗虚弱的心脏。每一次闪烁,路迟都能感觉到身旁属于陈默的“存在感”稳定一分。

林霜终于忍不住,声音细若蚊蝇:“我们……怎么进去?大门肯定锁了。”

路迟的视线一直落在窗外,那些飞速倒退的霓虹,在他瞳孔里碎成一片片流光。

“后山。”他回答,声音没有起伏,“体育馆的废弃通风管道。我以前为了逃晚自习,爬过不止一次。”

林霜没话了。

她看着路迟的侧脸,忽然觉得无比陌生。那个曾经会笑会闹,会为了一场球赛跟人急眼的大男孩,好像已经死在了那个噩梦般的学院里。

车子在距离学院大门还有几百米的一个路口停下。

路迟付了钱,和林霜一起下车。

宏伟的,哥特式的学院建筑群,像一头匍匐在黑暗中的巨兽,静静地蛰伏着。大部分窗户都黑着,只有零星几扇还亮着灯,透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惨白。

那里曾经是他们的“家”,是他们奋斗的目标。

现在,是他们的战场,也可能是他们的坟墓。

路迟没有走向灯火通明的大门,而是领着林霜,拐进了旁边一条通往后山的、没有路灯的漆黑小径。

“跟紧我。”他的声音终于有了一点温度,但只是为了下达命令。

“拿好那颗钉子,别让陈默……掉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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