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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周日,我去许家做保姆,没想到一进厨房,却发现许夫人正在忙碌。

许夫人不是周日值班吗?

原本我把假日定在周六,这天许夫人放假,我正好可以躲开与她的碰面,没想到周日她也在家,这次是躲不过去了。

只见许夫人腰里扎条枣红色的围裙,里面穿了一条月白色的吊带裙,之前盘在脑后的辫子此时松松地挽了一下,用一根发带随意地系着。

有一缕头发垂在白皙的脸上,使她身上女医生的气质淡了一些,家居女人的柔美多了一些。

许夫人正在菜板上切秋葵,旁边还摆放着两个土豆,一块五花肉和一盘冻鱼。

许夫人见我来了,向我点点头:“姐来了,昨天去乡下义诊,太累了,今天我休一天。”

秋葵被许医生切成菱形块,摆在盘子里,灶火上烧着水,已经咕嘟冒泡,许夫人把秋葵下到水里,焯了一下,给秋葵提色不少,越发鲜绿。

她一手拿着笊篱捞起水中的秋葵,一手要拿盘子。

她身边的盘子刚刚装过生的秋葵,是一只白瓷盘,眉头明显地蹙了一下,不想用那个盘子。

敞开一半的橱柜里,露出一摞蓝色带水纹的盘子,我伸手拿出一只递给许夫人。

想起上次许夫人做鱼,就用这款同色系的鱼盘。

许夫人眉眼露出赞许,伸手接过蓝色盘子,将秋葵叠放在盘子上:“中午做四个菜,我和你一起忙乎。”

我点点头:“好的。”

土豆没有打皮,我拿起土豆挠子先打皮。

许夫人侧头瞥了我一眼:“姐,土豆切片一会儿煎一下,五花肉切块做红烧肉,烂一点,我妈就能咬动,冻鱼化一下再拾掇。”

我点点头,这些活儿需要我去做。

手机响了,是许夫人放在餐桌上的手机。许夫人接起手机,一只手搁在灶台上,用指腹轻轻敲击着灶台的大理石板。

我码了一下这三盘菜,土豆难度系数为零,五花肉切块有点油腻,剋鱼难度高点。

先易后难,我把剋鱼的活儿留到最后。

许夫人一直站在灶台前打电话,撩起眼睫毛看到我把三个菜收拾妥当,眼角的凌厉不见,代之的是一抹满意。

许是站累了,她走到餐桌前,用脚尖勾出一把椅子,坐在椅子上继续打电话。

她穿了一双月白色的拖鞋,拖鞋上也镶了钻的,隐隐地在脚上发着微光,给人一种魅惑。

许夫人讲电话的那一方是个男人,声音好像是那天给许夫人送鱼的男同学。

许夫人没说什么,只是轻声笑:“我能不参加吗?定好酒店了吗?”

对方邀请许夫人去参加升学宴。

我到老夫人卧室,询问中午是不是吃米饭,老夫人正在看电视剧《幸福归来》,电视声音大,里面女人的哭嚎之声传出来。

老夫人说还是做大米饭。

我回到厨房,打开装米的橱柜时,许夫人冲我摆摆手。她中午不想吃白米饭。

我抬眼看着她,等她指示。她却用下颌示意我把盆子放下。大概是她要自己弄的意思。

垃圾桶已经装了一半垃圾,我提起来走出厨房,避开许夫人打电话。

走过她身边时,听到电话里男人的声音:“当年你要是不跟我离婚,孩子也不会——”

我走了出去,想起听到的电话内容。

许夫人的男同学是她的前夫?

一开始,我也疑惑过许先生和许夫人的结合。许夫人是医生,升到科室主任,那必是五年的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甚至又修了研究生和博士,眼界高到眉毛上面,怎么会选择低学历的许先生?

许先生应是小混子出身,后来做生意转入正行,两人结合必有其缘由。是因为许夫人是二婚吗?

我把垃圾桶放到门外,又回到老夫人的房间,问她衣服被单有没有要洗的。老夫人说没有。

我要给老夫人洗头,老夫人也说不用。她眼睛一直盯着电视,看得正来劲儿。

窗台上的玫瑰已经开到荼蘼,老夫人明天又要买玫瑰了。

老夫人的枕巾枕套已经三天没洗,我就换下来,从柜子里拿出新的换上。

我抱着一堆要洗的被单送到卫生间,泡在洗衣机里,倒入一些洗衣液,准备泡两个小时,饭后我再清洗。

再回到厨房,许夫人还在打电话,她背对着我,站在灶台前,在一只蓝边碗里用佐料调汁,调好,洒在秋葵上。

这次,她是跟许先生打电话:“我好容易休一天假,你还出去喝酒?陪客户重要还是陪老婆重要?”

她的声音强硬里透着一点嗲。

许先生不知道在电话里说了什么,许夫人轻声笑:“不怪妈说你,你就嘴好……”

放下电话,许夫人从泡着土豆片的海碗里捞出一片土豆片,斜眼打量,脸上泛出微笑:“你这土豆片比我切得薄,都是透明的,能看见人。”

这是夸我呢,我没听错吧?

我也谦虚一下:“咱东北土豆家家都吃,从小就会切。”我又问她:“大娘说做大米饭,现在做吗?”

许夫人摇摇头:“今天不吃大米饭,我妈就爱吃大米饭,大米常吃对身体不好,周日换个样。我来做,做小米焖饭,姐你尝尝我手艺。”

我伸手拿过盆,去舀小米。

她眼睛盯着我的手:“姐,你的手不像干粗活的,这么细长,好像艺术家的手,你以前是做保姆吗?”

我笑:“我到你家是第一次做保姆,上次跟你说了。”

“你以前是做啥的?”

“做过很多零活。”

许夫人盯着我的后背:“我发现你干活时腰板拔得溜直,肩膀特别开,做保姆的都有点缩肩耷头,不自信,你不像——”

我笑了:“谢谢夸奖,我每天练几分钟瑜伽——”

许夫人也笑了:“我说的嘛——哎,不用那个小米,用旁边米袋子的。”许夫人又指挥我。

不用自己脑子做事,我省事了,就按照她的指示,一一做好。

我发现许夫人并不是第一印象里那么高不可攀,冷若冰霜,她其实快人快语,做事雷厉风行,有东北姑娘的豪爽劲。

我把小米淘好,她接过去,吩咐我切葱姜蒜,刚才已经切好,放在一旁她没看到。

她赞许地说:“你比过去雇的翠芬强太多,翠芬你知道吧?我妈乡下的亲戚,一个远房外甥女,来我家里啥都不会。

“也不能说不会,但她做的和我教的完全不一样,她又不听我的,非常犟,就按照她的想法想当然地做。她抹布乱用,脏水不倒——”

“最让我不能忍受的,就是她收病人送的礼。一而再,再而三,最后让我开了——为这事我婆婆半个月没跟我说话——”

许夫人边说边笑。

点燃灶火,油烧热,葱姜蒜爆锅,把沥干水分的小米倒入锅中翻炒,随即放到电饭煲里焖上。房间里飘着好闻的米饭香味。

土豆片是用电饼铛煎的,没用油。这个菜是许夫人指挥我做的。

鱼是蒸鱼,用调料浇汁,荤菜素做,是许夫人做的。

红焖肉是我做的,这个我最拿手,儿子在家,我经常做给他吃。

四个菜摆上桌,红绿相间,色香味美。

老夫人咬不动秋葵,她也不爱吃鱼,喝鱼汤还可以。土豆片是软的,红烧肉是嫩的,她爱吃红烧肉,咬一口,脸上露出笑容。

吃饭的时候,许先生竟然回来了,一进客厅,就对站在门口的许夫人开玩笑:“迎接我来了?”

许夫人轻声笑:“迎接陛下来迟,还请赎罪——”

许先生笑:“爱妃请起——”

许夫人嗔怪地瞪了许先生一眼:“哎,我跟你过了十多年,才混个妃子,怎么也得是东宫啊!”

吃饭时,许先生头一次没有狼吞虎咽,而是吃一会儿,停下筷子,微微侧目瞄着许夫人。

许夫人就无声地笑。也不知道这是否是两人的某些特定的暗号。

许先生有一两次筷子要往红烧肉上伸,许夫人不客气地用筷子挡了他的筷子。她说红烧肉胆固醇高,不让许先生吃。

饭后,老夫人撑着助步器回房间,许先生也回房间了,我注意到许先生没回客厅,而是回了自己的房间。

许夫人原本跟我说:“吃完饭咱们一起收拾,还能唠嗑——平常我也不在家——”

不过,我刷碗的功夫,一转头,许夫人已经不见了,隐约地从他们夫妻的房间里传出她的轻笑和嗔怪的声音。

我一边收拾厨房,一边将洗衣机打开,等厨房收拾干净,洗衣机里的被单也洗了两遍,我拧干,又用清水洗一遍,再甩干。

老夫人不用全自动的洗衣机,说那个洗衣机太大,费水,就用这个小洗衣机。

老夫人要求什么,我就按照要求去做。许夫人要求什么,我也按照要求做得一丝不苟。

用我老妈的话来说,做事不由东,累死也无功!

我离开的时候,路过许先生房间,里面忽然传出激烈的声音:“你为啥答应他?”

这是许先生的声音,有点严厉。之前还从没听过许先生这样说话。

“我自己的事,我还做不了主?”

这是许夫人的声音,比许先生的声音更激烈。

刚刚还好得甜哥哥蜜姐姐的,这咋一会儿的功夫就翻脸了?

我快走几步,在玄关换了鞋,离开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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