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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主子!”一个比李瑀年长五六岁的青年男子进来。

粗布短褐,裤脚高高挽起,赤脚上全是干涸的淤泥,面白无须,声音尖利。

李瑀的贴身内侍何忠贤,已跟了他十一二年。

“上哪儿去了?”李瑀问。

“奴婢去河沟里捡鱼。”何忠贤举起手里的一串鱼。

巴掌大小,用草绳串着,还在甩尾巴。

雨下了一天一夜,刚一停,何忠贤不顾泥泞,沿着水沟翻找、捡漏。

忙活大半天,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捉到七八条。

“哇!鱼、鱼!阿娘,何总管抓了好多鱼!”括儿看到,欢喜地嚷嚷。

“何总管回来啦?快用膳!”柳氏招呼。

“嗯!”何忠贤神色淡淡,将鱼递给柳氏,“给主子、大娘子补身体!”

看到大脑袋的李括,心中不忍,又道,“还有大郎君!”

在何忠贤眼中,只有李瑀、沈新月、刚出生的婴儿是主子,其他的都是奴仆。

庶子李括,算、半个吧!

“好!”柳氏笑了笑,不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

何忠贤端起粥碗,清可鉴人,三两口喝完,又掺了些凉水涮涮喝下,混个水饱。

“阿娘,这是什么鱼?”李括追着母亲问。

“鲫鱼!”柳氏用豁口柴刀剖鱼。

“鲫鱼好吃吗?”李括口水滴答,好饿!明明才刚吃过。

“好吃!”柳氏怜爱道。

“这鲫鱼啊,用油脂煎炸,掺水,加上胡椒、细盐,撒上葱花,可香可香了!”

当年生括儿,厨房给她炖的鲫鱼汤。

那鲫鱼,足有半斤重,炖的汤奶白,肉烂在汤里,一口气喝下,鲜香美味还下奶。

“滋溜!”李括吸了吸口水,“阿娘,括儿还没吃过。”

“待阿娘炖了,你阿爹、母亲吃,括儿也有份!”柳氏很快收拾干净。

紫河车炖的汤所剩无几,仅够新月再喝一碗,鲫鱼正好续上。

瓦罐洗干净,将鲫鱼炖上。

括儿乖乖守在火堆边,看着娘亲往汤里加薄荷、辣蓼草、野葱、粗盐。

香气弥漫整个屋子,每个人的肚子都咕咕叫唤,不停吞咽口水。

昏睡的沈新月再次醒来,四周黑洞洞的,唯有外间地上一团火还燃着。

“小姐,你醒了?”趴在床边歇息的红莲跟着醒来。

“嗯,扶我如厕!”沈新月急切道。

“诶!”红莲扶住她。

双腿软绵,无力靠着红莲站起来,眼前一片漆黑,脑袋里嗡嗡嗡响,气提不上来。

“小姐,你、没事吧?”红莲面露担忧,小姐整个人软软靠在自己身上。

“没事儿,让我缓缓!”沈新月气息不稳,中气不足。

饿的,也是原主身体过于虚弱,她拿这副身躯无奈。

“新月,怎么啦?”李瑀掀开帘子进来。

“没事儿,起来急了,看不见,缓缓便好!”沈新月扯了个笑容。

两人架着她出来,扶到屋外僻静处放水,顺便换月事带。

刚到这里就发动生产,接着是暴雨,还没来得及挖茅坑。

一路上什么没经历过,大家早已泰然处之。

抖掉月食带里吸满血液的草木灰,红莲填入干净、温热的草木灰。

大出血后,身上的血几乎流干,这会儿没多少血,一整天才换这一次。

沈新月穿戴好,这古老的月事带,跟现代柔软、吸水量大的卫生巾没法比。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异时空,除了接受还能怎样?

“嗯嗯!”回到屋里,婴儿也醒了,尿了一身,柳氏在换洗。

沈新月回到里间,坐下。

身下吱吱咯咯直响,低头一看,哪有什么床?不过一堆枯树枝、枯叶、松针临时铺的。

“阿郎、阿郎!”李瑀逗着婴儿。

“夫君,孩子想好取什么名了吗?”沈新月问。

“?”李瑀一顿,压根忘了这茬儿。

沉吟片刻,“嗯,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就叫象儿吧!”

“怎么样?象儿?喜不喜欢?”李瑀戳了戳小儿子的脸蛋。

“嗯嗯!”襁褓中的婴儿挥着小手,抓住父亲的手指。

“阿爹,阿弟有名字了?叫象儿?”括儿眼睛亮晶晶。

“嗯,阿弟叫李象,象儿!”李瑀食指被小儿子紧紧握着,眼神温柔。

“如烟,咱们还有多少粮食?”沈新月睡足瞌睡,身体好转了些,有精力过问。

“呃,就一袋糙米,三十斤不到…”柳氏说不下去。

总共七个人,有产妇、小孩、婴儿,一个半男人。

夫君是养尊处优的皇子,手无缚鸡之力,何忠贤算半个男人,去了根的,干不了啥重活。

剩下红莲和自己,难道靠她俩双手刨地?

自己曾是尚宫局女官,管理过宫中杂务。

穷苦人出身,灾荒年为活命,卖进宫里,会干点儿农活,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要钱没钱、要人手没人手,如何打开局面?

“咱们可还有什么值钱的?”沈新月不想坐以待毙。

来都来了,总得想方设法活下来,目前最紧要的是劳动工具、种粮和续命的口粮。

得赶紧解决,不然半个月后,全都得饿死。

“没、没有了!”柳氏瞥了眼李瑀。

李瑀下意识捂住腰间,沈新月当然知道他捂着的是什么。

“夫君!”沈新月目光落在腰间那个起毛边的小袋子上。

这一路,几人都把身上值钱的东西换了吃食。

李瑀身上能撸的都撸了,唯独这袋子没舍得,打死不肯交出。

“不行!”李瑀想都不想拒绝。

“阿瑀!”沈新月语重心长。

李瑀并不喜欢原主,流放三个月,才慢慢有了几分患难情。

“新月!”李瑀十分受用,还有人在乎他。

“阿瑀,就靠这三十来斤糙米,咱们活不过半月。”沈新月看着丈夫,这人从小受欺负,性子软弱。

“可、可是,新月,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李瑀纠结。

“阿瑀,眼下咱们都快活不下去,还守着这劳什子,有用吗?人活着才有希望!”沈新月温柔道。

“阿瑀,妾身知道你心有所属!”沈新月叹口气。

“新月,你我说这些做什么?”李瑀面色不自在。

“阿瑀,不管以前如何,如今你我绑在一起,要共同面对难关!

世上除了生死,什么都算不得大事儿,先活下去再说,拿出来吧!”沈新月鼓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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