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的雨刮器“啪嗒啪嗒”打着，把前窗的雨幕扫出两道扇形的亮痕。小雅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这姑娘看着怯生生的，开起车来却野得很，在积水的巷子里把面包车开出了赛车的架势，轮胎碾过水洼溅起半米高的浪。
“慢点！慢点！”李伟在后座抓着扶手，脸都白了，“这破车散架了咋整？”
“散架也比被追上强。”小雅头也不回，打了把方向盘，面包车贴着一辆垃圾桶擦过去，铁皮“哐当”响了一声。“刚才在图书馆后面，我看见他们的车了，黑色的SUV，跟幽灵似的。”
陈宇没说话，他正低头研究那本《物种起源》。红笔圈的“cat”旁边，冰库的草图角落里还有个小标记，像个简化的天平，左边画着个螺旋，右边画着滴眼泪。
“这啥意思？”他指着标记问。
李伟凑过来看了看，挠挠头：“天平？难道要拿啥东西交换？”
“可能是抗体的存放方式。”陈宇摩挲着纸页，“螺旋是病毒，眼泪……会不会是指林秀娟的血？”
这话一出，车里突然安静了，只有雨点击打车窗的声音。小雅的肩膀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方向盘歪了歪，差点撞上墙。
“你咋了？”李伟看出她不对劲。
“没……没事。”小雅的声音有点发飘，“就是觉得……有点吓人。”她顿了顿，突然说，“我听放我出来的白大褂姐姐说，林秀娟姐姐被抽了很多血，说是什么‘病毒适配体’。”
陈宇的心沉了沉。如果抗体真的需要林秀娟的血才能激活，那他们就算找到了冰库，也拿不到能用的东西。
“先找到再说。”他把书合上，摸出那把米粒大的钥匙，在手里掂了掂，“密码是870615，林秀娟的生日，记好了。”
面包车拐进一条僻静的马路，路边的路灯坏了一半，昏昏暗暗的。研究所的灰色小楼就在前面不远，像块浸在水里的脏石头，透着股说不出的压抑。楼里亮着灯，窗户里人影晃动，看着比白天更森严。
“停在那边。”陈宇指着研究所后墙的阴影，“从那翻进去，应该能避开监控。”
小雅把车停在阴影里，熄了火。雨还在下，砸在车顶上“咚咚”响，像在敲鼓。她从后座拖出个背包，拉开拉链：“这是白大褂姐姐给的，说里面的东西能用上。”
包里是两套蓝色制服，和研究所员工穿的一模一样，还有两副口罩和两个小型手电筒。最底下压着个喷雾瓶，标签上写着“消毒水”，但闻起来有股淡淡的猫薄荷味。
“这玩意儿能干嘛？”李伟拿起喷雾瓶。
“喷在身上，能掩盖我们的气味。”陈宇想起笔记本里的话，“样本喜欢猫薄荷，那些被感染的‘样本’闻到这味儿，可能不会攻击我们。”
“可能？”李伟的脸垮了，“合着又是没谱的事？”
“总比裸奔强。”陈宇把制服套在身上，大小居然差不多，就是领口有点紧，勒得脖子不舒服。他戴上口罩，只露出眼睛，对着后视镜看了看——还真像那么回事。
“我在车里等你们，要是天亮了还没出来……”小雅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们会出来的。”陈宇拍了拍她的肩膀，“照顾好自己，锁好车门。”
他和李伟猫着腰，借着雨幕的掩护，跑到研究所后墙根。墙不高，大概两米多，上面拉着铁丝网，锈得掉了不少碴子。
“我先上。”陈宇助跑几步，踩着墙缝往上爬，铁丝网的尖刺划破了手心，疼得他龇牙咧嘴。爬到墙头，他回头看了眼——李伟正笨拙地往上蹭，胖身子卡在墙缝里，像只被夹住的熊。
“快点！”陈宇压低声音，伸手去拉他。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两人终于翻进了研究所。里面比外面更安静，只有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淌的声音，还有远处传来的空调外机的嗡鸣。
“往哪走？”李伟喘着气，四处张望。
陈宇打开手电筒，光柱贴着地面扫——地上有串新鲜的脚印，是白色的雨靴印，一直往楼后的方向延伸。
“跟着脚印走。”他判断，“应该是巡逻的人留下的，跟着他们走，不容易撞见人。”
两人猫着腰，踩着脚印往前走。研究所的后院堆着些废弃的设备，蒙着防雨布，像一个个蹲在黑暗里的怪物。走到一栋独立的小楼前，脚印消失了——楼门口挂着块牌子，上面写着“低温储存区”，门口站着两个穿白大褂的守卫，手里拿着警棍，正靠在墙上抽烟。
“就是这了。”陈宇指了指小楼的窗户，“冰库肯定在里面。”
“这俩门神咋整？”李伟缩在一台旧设备后面，声音发颤。
陈宇从背包里摸出那个喷雾瓶，对着两人的方向喷了两下——风是往守卫那边吹的，猫薄荷的味道应该能飘过去。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石子，往远处扔去，“咚”的一声砸在防雨布上。
“谁？”两个守卫立刻站直了，举着手电筒往声音来源处照。
“走！”陈宇拽着李伟，趁他们分神的功夫，贴着墙根溜到小楼侧面，找到一扇没锁的侧门，钻了进去。
里面比外面冷多了，冷气顺着门缝往外冒，冻得陈宇一哆嗦。楼道里空荡荡的，墙上贴着“低温区域，注意保暖”的标语，应急灯的光惨白惨白的，照得人心里发毛。
“冰库在地下一层。”陈宇看着墙上的指示牌，“得找电梯或者楼梯。”
两人顺着楼道往前走，拐过一个弯，突然听见前面传来脚步声。陈宇赶紧拉着李伟躲进旁边的杂物间，门没关严，留着条缝。
两个穿白大褂的人走了过去，推着辆盖着白布的推车，车上不知道放着什么，轮廓长长的，像个人。
“今天这批D-75的活性不太好，估计撑不过今晚。”其中一个说。
“废话，用的是死刑犯的基因，能好才怪。”另一个冷笑，“上面催得紧，哪管那么多，能凑数就行。”
推车的轮子碾过地面，发出“咕噜咕噜”的响，慢慢远去了。
陈宇和李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D-75……看来还有更多的样本。
“快走。”陈宇推开门，心跳得像擂鼓。
他们找到楼梯间，往下走了一层，温度更低了，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地下一层的走廊更窄，两侧全是铁门，门上标着编号：“冷库A-1”“冷库B-3”……
“哪个是？”李伟搓着手，冻得直跺脚。
陈宇想起地图上的标记，冰库的位置应该在走廊尽头。他往前走，果然看见最后一扇门上标着“特殊样本储存库”，门口有个密码锁，屏幕亮着红光。
“就是这了。”他深吸一口气，输入“870615”。
“嘀——”密码错了，屏幕闪着红光，发出刺耳的提示音。
“咋回事？”李伟吓得捂住耳朵。
陈宇皱紧眉头，又输了一遍，还是错的。难道他记错了？不对，林秀娟的生日明明是870615……
他突然想起老头说的话——“我是林秀娟的爷爷”。难道密码不是林秀娟的生日，是她爷爷的？
“870615”倒过来是“516078”，他抱着试试的心态输了进去。
“嘀——”还是错的。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有人来了！
“操！”陈宇急了，胡乱输了个“D738706”——把样本编号和生日混在一起。
“嘀——”密码正确。
红光变成绿光，门锁“咔哒”一声弹开了。
“可以啊你！”李伟眼睛亮了。
陈宇没心思得意，拉开门就往里钻。里面比外面冷十倍，像掉进了冰窟窿，冷气直往骨头缝里钻。他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这是间很大的冰库，整齐地排列着一排排金属货架，上面摆满了液氮罐，罐子上贴着标签，全是“D-XX”的编号。
正中间的货架上，放着个单独的液氮罐，标签上写着“D-73抗体”，旁边放着个小小的保温箱，和小雅给的那个很像。
“找到了！”陈宇走过去，刚想把罐子拿下来，就听见身后传来“咔哒”一声——门被关上了。
他猛地回头，手电筒的光柱照在门口——一个穿白大褂的人站在那里，背对着光，看不清脸，手里拿着个针管，里面的液体是黑色的，和之前给“林秀娟”注射的一样。
“张恒？”陈宇的声音发紧。
那人慢慢转过身，摘下口罩——果然是张恒，只是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脸色比之前更白，嘴角挂着丝诡异的笑。
“好久不见啊，陈宇。”张恒的声音很轻，带着股寒意，“没想到你真能找到这。”
“你没死？”李伟的声音都发抖了。
“死？我怎么能死。”张恒笑了，“我还没亲眼看着‘净化计划’成功呢。”他晃了晃手里的针管，“这玩意儿，能让D-73彻底失控，你想试试吗？”
陈宇下意识地护住胸口，那里的螺旋印记正在发烫，像是在警告。
“你为什么要帮他们？”
“帮他们？”张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是在帮我自己！你以为我想当研究员？我女儿得了和林秀娟弟弟一样的病，他们说只要我配合，就给我女儿用‘净化病毒’治病！”
“那是病毒！不是药！”
“对我来说，能让她活下来的就是药！”张恒突然激动起来，“我不管什么城市，什么人类，我只要我女儿活着！”
他猛地扑过来，针管直刺陈宇的脖子！
陈宇侧身躲开，拉着李伟往货架后面跑。张恒在后面追，针管在手电筒的光线下闪着冷光。冰库里的液氮罐被撞得“哐当”响，冷气弥漫在空气里，能见度越来越低。
“往这边跑！”陈宇看见货架后面有扇小门，像是个通风口。
他和李伟钻进去，发现里面是条狭窄的管道，只能匍匐前进，冰得人手指发麻。张恒的脚步声在后面紧追不舍，嘴里还喊着：“别跑了！你跑不掉的！D-73在你身体里，你迟早会变成怪物！”
管道尽头是个格栅，陈宇用撬棍撬开，钻了出去——居然是研究所的通风系统，和之前在废弃工地钻的那个很像。
“往哪走？”李伟喘着气问。
陈宇抬头看了看，通风管分了个岔口，左边通往黑暗，右边隐隐有光。
“右边。”他判断，“有光的地方可能是出口。”
两人刚往右边爬了没几米，就听见前面传来“喵”的一声——是白猫小花，它正蹲在通风管里，蓝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光，嘴里叼着个东西，是把钥匙。
“小花？”陈宇愣住了。
白猫把钥匙放在地上，用爪子指向左边的岔口，然后转身往左边跑，跑了几步又回头叫了一声，像是在催促。
“它让我们往左边走？”李伟一脸懵。
“相信它。”陈宇捡起钥匙，“它不会害我们。”
两人跟着白猫往左边爬，通风管越来越窄，最后只能侧着身子挪。爬了大概十几分钟，前面透出片微弱的光，不是自然光，是灯光。
白猫率先钻出去，陈宇和李伟紧随其后，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实验室里——和图书馆那间很像，靠墙摆着培养皿，正中间是张铁桌，上面放着个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复杂的基因图谱。
墙上的大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监控录像——画面里，林秀娟被绑在椅子上，白大褂们正在往她手臂上扎针，她的表情很痛苦，却一直在摇头，像是在说什么。
“林秀娟！”陈宇的心脏猛地一缩。
录像突然停了，屏幕上弹出一行字：“想救她，就来净化部，我在这等你。——白大褂”
陈宇的拳头攥得死紧，指节发白。这又是个陷阱，他们早就知道他们会来。
白猫突然跳上铁桌，用爪子拍了拍电脑的键盘。屏幕闪了闪，弹出一个文件，标题是“D-73最终报告”。
陈宇点开文件，里面只有一行字：
“样本已觉醒，宿主意识开始融合，倒计时72小时。”
72小时？
陈宇的心脏骤然收缩。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螺旋印记的蓝光变得异常明亮，甚至能感觉到样本在皮肤下游走，像有了自己的意识。
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张恒站在门口，手里的针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把电击枪，正对着他们。
“游戏结束了。”他的笑容里带着疯狂，“净化部的人已经来了，你们跑不掉了。”
窗外传来警笛声，越来越近，却不是朝着研究所来的，而是往市中心的方向去了。
陈宇的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的基因图谱上，其中一段序列，和他胳膊上的螺旋印记一模一样。
他突然明白了。
样本不是在和他融合，是在……吞噬他的意识。
72小时后，他可能就不再是陈宇了。
而白猫小花，正蹲在窗边，看着外面越来越浓的夜色，蓝眼睛里映出一片猩红——那是市中心的方向，不知何时燃起了熊熊大火。
雨，还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