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城的晨光带着股甜腥气漫进机舱时,赵峰左臂的钢板突然发出细碎的“咔嗒”声。他从背包里翻出块冻硬的压缩饼干,咬下去的瞬间,嘴角的白霜落在胸前的金属牌上——那牌上刻着半朵星轮花,另一半被弹痕豁开,像在呼应议会大厦通风管里那道未完成的光痕。
“坐稳了!”陆晴突然猛打操纵杆,直升机斜着避开迎面扑来的变异乌鸦。那些黑鸟的翅膀缠着半透明的速生花藤,喙部泛着酸蚀的青光,爪尖滴落的黏液在舱壁上蚀出冒烟的小坑。“是‘蚀骨鸦’,”赵峰抬手扣动步枪扳机,子弹穿透鸦群的刹那,绿黑色的羽毛混着绿色浆汁炸开,“冰川日志记过,它们的胃酸能融穿三层帆布。”
小雅怀里的花苗突然剧烈摇晃,花瓣上渗出细小的绿珠。那是小王的画纸所化,此刻正映出花店周围的景象:速生花藤蔓在废墟间织成巨网,网眼里藏着十几个黑制服替身,枪管缠着带倒刺的藤蔓,瞄准镜反射的光在雾里闪得刺眼。更诡异的是,那些藤蔓的颜色竟与断墙融为一体,只在风过时才露出藏在叶下的尖刺。
“是净化队的‘迷彩藤’。”我摸向口袋里的学生卡,卡面“借读”二字的边缘还留着齿痕——李雪牺牲那天,她用牙齿撬开芯片时留下的。小远的根须突然从袖口钻出来,搭上花苗的藤蔓,花瓣上的影像瞬间清晰:替身脚边的花丛里,埋着黑色圆柱状物体,引线顺着藤蔓缠向罐头厂的旧锅炉。
“声波发生器!”陆晴的声音发紧,她右臂的疤痕在绿光里泛着珍珠母光泽,那是冰川新伤愈合的痕迹,此刻却爬满细密的绿纹,“议会大厦的高个子替身用过这玩意儿,专门针对逆生体能量。”她扯开颈间的滤毒片,那是用原种花花瓣压制的,边缘留着李雪的牙印,“这玩意儿能挡孢子,但对声波没用——抓紧!”
直升机刚贴近花店屋顶,低频嗡鸣突然从地下炸开。小远的根须瞬间瘫软,像被抽走了骨头,我手腕的印记暗下去,左肩上的旧伤传来针扎般的疼。赵峰的步枪脱手砸在舱板上,金属碰撞声在嗡鸣中格外刺耳:“在罐头厂!老郑说过,速生花主根能放大声波——陆晴,手雷!”
手雷在速生花丛中炸开的瞬间,我看见老郑正用消防斧劈砍锅炉上的藤蔓。那锅炉壁上还留着“狼牙山后勤处”的红漆字,十年前基地支援雾城时留下的。斧刃劈下去的刹那,发生器爆出的电火花点燃了泄漏的煤气,老郑被气浪掀飞,消防斧在空中转了个圈,斧柄缠着的红绳散开,露出半截焦黑的布片——是李雪牺牲时攥在手里的那截。
“接住!”老郑的嘶吼混着爆炸声传来,他的金属支架在撞击中弯成直角,左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怀表从他口袋里飞出来,表链缠着的原种花根须与我手腕的印记相触,突然弹出串齿轮,尖刺竟与蚀骨鸦的喙部一模一样。我接住怀表的瞬间,表盖弹开,照片上穿狼牙山军装的年轻人正给星轮花浇水,胸前编号与赵峰金属牌上的“0713”完全一致。
“是我儿子小郑。”老郑拄着断成两截的支架爬起来,额角的血珠滴在怀表上,顺着根须纹路渗进去,“十年前他跟着李默博士在狼牙山养原种花,后来……”他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沫里混着细小的藤蔓碎片,“这表是他的,李雪姑娘说,根须缠过的东西,能记住人的气味。”
我们冲进花店时,一股福尔马林混着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冰柜上的借读生课程表在风中抖动,李雪的名字被红笔圈着,旁边用铅笔描的根须图案,正与小雅花苗指向冰柜底层的姿态完全重合。陆晴突然按住我的肩,她的瞳孔在绿光里缩成针尖:“小心,这些藤蔓在动。”
冰柜旁的速生花藤蔓正缓缓蠕动,断口处的暗红色汁液像在呼吸。赵峰用军刀挑开藤蔓,露出下面的水泥墙,墙上有个模糊的掌印,掌心刻着小小的“魏”字:“是魏明的父亲。”他的钢板突然发烫,“当年在狼牙山,他总用掌印标记实验区,说‘比标签更难擦掉’。”
冰柜底层的暗格刚被打开,三支缠着藤蔓的麻醉针就从天花板射下来。小远的根须猛地从掌心钻出,织成光网的瞬间,我的眼前突然发黑——能量过载的灼痛顺着血管窜向太阳穴。针管撞在网上冻结,绿色液体在地上蚀出冒烟的小坑:“是星盟的配方,”陆晴认出针管上的螺旋纹,“半年前我离开狼牙山时,仓库里存着这东西,说明书上写着‘含速生花提取液,对共生体特效’。”
金属盒打开的刹那,魏明的笑声从通风管里钻出来,带着铁锈摩擦般的沙哑:“林小姐还记得议会大厦的火墙吗?李雪扔炸药时,根须在地上拼的可不是求救信号。”通风管的栅栏突然裂开,高个子替身摔了下来,他的左臂已化作速生花藤蔓,尖刺滴着毒液,右脸的烧伤疤痕在绿光里扭曲。
“首领说,抓住你就能换我女儿的记忆。”他的嘶吼里带着哭腔,脖子上的控制器红光闪烁,屏幕上跳出段视频: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给星轮花浇水,手腕上戴着和李雪同款的红绳。“她以前总跟着李雪姐姐学种花,说‘花会记得人的样子’……”藤蔓突然暴起,缠住小雅的花苗,花瓣瞬间枯萎,小雅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惨白下去。
小远的根须从我手腕的印记里疯狂涌出,绿光撞上藤蔓的瞬间,我突然闪回议会大厦的通风管:李雪背着小远爬管道时,根须上沾着的碘伏,正是从高个子女儿的急救包里拿的。当时那孩子发着高烧,李雪偷偷往她嘴里塞了颗退烧药,说“等病好了,姐姐教你种会发光的花”。
“用我的血!”我咬开掌心,血珠滴在根须上,光网突然暴涨,将怪物的藤蔓烧成灰烬。但手腕的印记彻底暗了下去,小远的意识像沉进冰水里,只剩下模糊的呜咽:“姐姐……疼……”左肩上的旧伤裂开,血珠滴在舱板上,竟顺着根须的纹路凝成个小小的星轮花。
魏明突然从通风管跳下来,白大褂被藤蔓撑得裂开,左半边身子爬满绿纹。他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在绿光里闪了闪,内侧的代码与冰柜里的日记残页共鸣,显出“0713(父亡日)”的字样。“你们以为我想变成这样?”他扯开衬衫,胸口的疤痕像条扭曲的蛇,“老周说,激活蜂后计划,就能让共生菌变回‘温顺的宠物’,就能让我父亲活过来。”
他的藤蔓指向实验室的电脑,屏幕上的狼牙山地图正在涂改,安全通道被标成红色:“这才是真正的路线。”他的声音带着诡异的温柔,“李雪在火墙前拼出的根须轨迹,是给我留的线索。她知道只有0713这个日期,能唤醒原种花的记忆。”
就在这时,净化队的燃烧瓶从窗外扔了进来。速生花藤蔓遇火疯狂收缩,缠住魏明的脚踝往门外拖。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戒指上的代码顺着根须钻进来,在我意识里炸开段画面:十年前的狼牙山,年幼的李雪蹲在花田里,给魏明的父亲递草莓牛奶,说“爸爸教我用这个浇花,花会记得甜味”。而魏明躲在冬青丛里,手里攥着片星轮花瓣。
“告诉老周,他改不了花的记忆。”魏明的藤蔓突然反向生长,缠住追来的替身,“李雪在基地埋下的原种花,早就记住了真正的守军是什么样。”他的藤蔓越收越紧,绿色汁液顺着替身的喉咙往下淌,“我父亲当年就是太相信老周,才会被当成‘实验体’……”
我们冲出花店时,赵峰的直升机正与蚀骨鸦群缠斗。他的步枪已经打光子弹,用钢板当盾牌抵挡攻击,钢板上的裂痕越来越大,露出下面渗血的伤口。有只乌鸦的喙部突然刺穿钢板,尖刺擦着他的肋骨过去,带出串血珠。“快上飞机!”他嘶吼着踹开扑来的乌鸦,那只乌鸦的翅膀突然展开,露出里面的藤蔓——已进化出翼膜结构,能短暂滑翔追击。
“是高阶变异体!”陆晴拽着我往机舱跑,她的军用手册掉落在地上,露出夹在里面的照片:狼牙山的雪山背景里,张鹏、赵峰和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一起,那男人的左手无名指戴着枚银戒指,和魏明的一模一样。照片背面写着“0713实验小组”,字迹被水洇过,有些模糊。
直升机升空时,我看见老郑正用消防斧在花田里挖坑。他把怀表埋进去,表链上的根须与原种花藤蔓缠在一起,长出个小小的绿芽。“这是李雪姑娘亲手种的。”老人的金属支架彻底断裂,他跪在地上,用手把土培在芽周围,“她说等战争结束,要让雾城开满能记住人的花。”突然,他猛地回头,用身体挡住花店门口的藤蔓,“快走!它们怕火,但更怕活人……”
高个子替身坐在李雪牺牲的位置,用藤蔓编了个花环。花环上的星轮花沾着他的泪,花瓣内侧映出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在给花苗浇草莓牛奶。他的控制器屏幕突然暗下去,藤蔓化的左臂慢慢恢复血肉色,掌心多了个星轮花印记——像极了李雪学生卡上的涂鸦。但就在我们以为他彻底清醒时,他突然从怀里摸出个微型定位器,对着天空按下了按钮。
“是陷阱!”赵峰猛地拉升操纵杆,远处的云层里突然钻出架直升机,尾翼上的狼牙山徽章被藤蔓半掩——老周派来的巡逻机,机身上还留着张鹏坠机时的弹痕。巡逻机的机炮开始转动,曳光弹在雾里划出刺眼的线。
“西侧防空洞有埋伏,绕东侧通风管!”赵峰的声音发颤,他摸出金属牌贴在仪表盘上,牌上的星轮花刻痕与指针形成个奇怪的角度,“张鹏牺牲前留过暗号,这个角度代表……”话音未落,曳光弹击中了直升机尾翼,机身瞬间失控,朝着速生花丛坠去。
陆晴拽出最后颗手雷,拉环的声音在警报声里格外清晰:“李雪的炸药配方!速生花怕同类的火!”她把手雷扔向追兵,爆炸的火光中,我看见雾城的花田上,原种花的根须正顺着光网蔓延,将净化队的藤蔓缠成个巨大的花束——像极了李雪最后在火里拼出的、未完成的拥抱。
魏明的白大褂在花束中心慢慢被花瓣覆盖,只露出只手,手指做出“胜利”的手势,和议会大厦监控里李雪最后的动作一模一样。而他脚下的土地里,突然钻出无数根须,拼出串绿光组成的数字:0713。
直升机坠落在片速生花丛里,剧烈的冲击让李雪的学生卡从口袋里飞出来,撞在断墙上。芯片裂开的瞬间,里面的数据流像萤火虫般散开,映出的狼牙山地图上,地下三层的位置闪烁着红光,旁边标着行小字:“73号容器,双生共鸣点”。但其中通风管的路线已经模糊——芯片被流弹击中了。
“小远……”我按住手腕的印记,那里只有微弱的绿光。根须轻轻蹭了蹭我的指尖,突然缠着魏明戒指的代码,往裂开的芯片上凑。数据流在绿光里重新聚合,通风管的路线慢慢清晰,但小远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像隔着层厚厚的水:“姐姐……记着……草莓牛奶……”
陆晴的军用手册突然自动翻到某页,上面贴着张基地公告栏的照片,背景里隐约能看到“蜂后计划”的字样,公告栏的钉子上挂着朵干了的小雏菊——那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花,林玥的银锁片上也别着一朵。“小雅,看看花苗。”陆晴的声音带着颤抖。
花苗的花瓣上,浮现出个模糊的身影,正隔着玻璃拍打着培养舱,胸口的银锁片在绿光里闪了闪。小雅突然开口,声音像被风吹过的铃铛:“妹妹说,‘姐姐,草莓牛奶的甜味,花记住了’。”
我的眼前浮现出段从未见过的记忆:狼牙山的花田里,两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给星轮花浇水,其中一个的银锁片上别着小雏菊,另一个的手腕上有个淡淡的螺旋纹。不远处,年幼的李雪蹲在魏明身边,教他用草莓牛奶浇花,他们的身后,穿白大褂的李默和戴银戒指的男人在低声说着什么,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们身上,像层金色的网。
赵峰捂着流血的左臂站起来,钢板的裂缝里渗出的血滴在地图上,正好晕开在“73号容器”的位置。“李默的日记里写过,原种花的根须能跨越千里共鸣。”他的声音里带着久违的坚定,“当年他把73号实验体分成两个,就是怕星盟把所有希望都毁掉。”
我望着手腕上重新发亮的印记,那里的绿光正随着狼牙山的方向跳动。远处的雪山在云层里若隐若现,山腰的“共生云”翻涌着,像团暗绿色的火焰。而雾城的风里,已经开始带着草莓牛奶的甜味——那是原种花记住的,关于希望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