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车在荒原上狂奔，引擎的咆哮撕裂了死寂。
风声在耳边呼啸，卷起冰冷的沙砾，狠狠地砸在脸上，带来一阵细密的刺痛。
林枫的目光越过麦朵的肩头，看向身后。
那片由钢铁与废墟构成的末日景象，正在飞速远去，被扬起的滚滚烟尘彻底吞没。
远方，那座如同神迹般矗立的屏蔽塔，轮廓越来越清晰。
它像一个沉默的巨人，张开双臂，等待着迷途的孩子归家。
车兜里，气氛依旧凝固。
麦朵的手依旧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那份冰冷的颤抖，终于被她掌心深处传来的，一丝微弱的暖意所取代。
她的眼神不再是尖锐的刀锋，而是放空地望着远方，那双总是盛满阳光的眸子，此刻只剩下风暴过后的疲惫。
林枫反手，用自己的手掌，将她冰冷的手指一根根包裹起来。
麦朵的身体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但没有挣脱。
她的睫毛垂下，在眼睑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终于，皮卡车的前轮，碾过了那条无形的界线。
嗡——
一声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共鸣声过后，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噬极兽立刻停下脚步，仿佛前方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空气中那股充满了硫磺与腐臭的味道，被一种带着青草与泥土芬芳的清新所取代。
他们，回来了。
所有人都重重地松了一口气，那根绷紧到极限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松弛下来。
千里放慢了车速，车子平稳地行驶在绿色的草地上，他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巨大的哈欠，仿佛刚才那个眼神锐利，枪枪致命的狙击手，只是众人的错觉。
“顶你个肺，终于返来了。”
“再迟啲，我啲靓仔发型都吹乱晒。（再迟点，我帅气的发型都吹乱了。）”
副驾驶上，塔西娅虚弱地靠在座椅上，那头金色的短发被汗水浸湿，紧紧贴着她苍白的脸颊，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眸，此刻也失去了焦点。
连续的量子态跃迁，几乎抽干了她所有的力量。
后排，科洛娃正小心翼翼地撕开别连科夫手臂上的作战服，用消毒湿巾清理着那道浅浅的伤口。
她的动作很轻，眼眶红红的，却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别连科夫那张络腮胡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暴躁，他只是安静地坐着，任由女儿摆布，那双看向科洛娃的眼睛里，是这个粗犷男人从未有过的柔软。
破空早已耗尽了所有力气，歪着头靠在另一侧的车门上，睡得不省人事，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的口水。
科洛娃偶尔会用眼角的余光瞟他一眼，眼神复杂，有担忧，也有掩饰不住的恼怒。
麦朵也彻底放松了下来。
持续的战斗，精神的高度集中，让她疲惫到了极点。
她的身体随着车子的颠簸轻轻晃动，脑袋一点一点，眼皮沉重得再也抬不起来。
林枫伸出手，小心地扶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向自己。
女孩的身体很轻，靠在他怀里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重量，只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钻入他的鼻腔。
这味道，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他低头，看着怀里这张熟睡的脸。
脸颊上还沾着一点干涸的血迹，不是她的，是那些怪物的。
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安静地垂着。
嘴唇因为缺水而有些干裂，却依旧倔强地抿着。
这个女孩，远比他想象中，要强大太多。
他见过她撒娇，见过她耍赖，见过她为了一个游戏币跟他争得面红耳赤。
却从未见过，她在枪林弹雨中，那如同舞蹈般致命的身姿。
回马枪。
枪出如龙。
还有那缠绕着枪尖的，狂暴的蓝色电弧。
那个在游戏厅里输了会气鼓鼓地跺脚的女孩，那个抱着电影碟片会傻笑的女孩，竟然就是眼前这个，能以一己之力，在兽潮中杀得七进七出的，龙骨村正义班长。
强大。
却也背负了太多。
他想起了夏天来那句话。
“我们牺牲了不知道多少人，才换来今天的村子。”
或许，正因为如此，这些本该被保护的女孩，才不得不拿起武器，穿上战甲，用她们那并不算宽阔的肩膀，去扛起守护家园的重担。
林枫伸出手，指尖轻轻地，拂去了她脸颊上的那抹血污。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触碰一件全世界最珍贵的瓷器。
指腹传来的，是她皮肤细腻而温热的触感。
怀里的女孩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嘤咛了一声，睫毛颤了颤。
麦朵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还有些模糊，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正在低头看着自己。
是林枫。
他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一种混杂着心疼，怜惜，还有无比珍视的温柔。
她没有立刻起身。
而是就着这个姿势，静静地看了他几秒。
然后，她笑了。
那是一个很浅很浅的笑容，没有了往日的灿烂，却带着一种洗去所有铅华的纯粹与安心。
她动了动，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整个人更深地蜷缩进他的怀里。
那只一直被他握着的手，忽然收紧。
十指相扣。
她的脸颊，在他的胸膛上轻轻蹭了蹭，像一只找到了最温暖巢穴的猫。
然后，她闭上眼睛，继续睡了过去。
林枫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女孩均匀的呼吸，轻轻地吹拂在他的胸口。
他能感受到，她扣住他手指的力量，是那么的坚定，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他能感受到，自己那颗沉寂了二十多年的心脏，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剧烈地跳动着。
那股要为她撑起一片天的强烈意念，再次化作灼热的愿力，在他身体里奔腾不休。
他似乎隐隐感觉到，自己身体深处，那沉寂的生命源质，正在被这股愿力，搅动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他低下头，将自己的下巴，轻轻地抵在女孩的发心。
鼻腔里，满是她发丝间清爽的香气。
“我发誓。”
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以后，换我来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