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品沉甸甸地坠在背包里，那是他们用命换来的希望。
归途漫长。
沈骁走在前面，脚步踩过碎石与蒙尘的传单，发出细微而清晰的声响。
陆琛跟在后面，手里紧紧攥着一把生锈的美工刀，刀片已经卷了刃。
这条废弃的商业街，他们来回走过数次，每一次都像在鬼门关前重新走一遭。
两侧大楼的玻璃幕墙破碎不堪，风从空洞的窗框里灌进来，发出呜咽。
空气里混合着腐败与尘土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但这一次，背包里的抗生素给了他们一丝虚幻的暖意。
诊所里的伤员有救了。
就在这时，沈骁的脚步停了。
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身，用下巴朝远处的一个路口点了点。
陆琛顺着他的方向望去。
一种诡异的、前所未见的景象，让他后背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
远处，一小群恐魔正在移动。
那不是问题。
问题是它们的移动方式。
一只惧怕开阔地的恐魔紧贴着墙根蠕动，它的身体像一滩融化的柏油。
另一只对火焰有本能恐惧的瘦长怪物，则小心翼翼地绕开一堆仍在冒烟的余烬。
还有一只长着膜翼，却无法飞得太高的畸形生物，在低空盘旋，发出刺耳的嘶叫。
它们形态各异，弱点不同。
此刻，它们的行动却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协同性。
那只贴墙的柏油状恐魔突然向前涌动，堵住了一个幸存者向左的去路。
低空的膜翼怪物立刻尖啸着俯冲，逼迫那人向右。
它们的配合天衣无缝。
它们在驱赶。
像训练有素的牧羊犬，将一小撮零散的幸存者，精准地赶向街道尽头的一条死胡同。
那不是捕猎。
那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围捕。
其背后透露出的目的性，让陆琛感到一阵从骨髓里泛出的寒意。
“它们在干什么？”
陆琛的声音有些干涩。
“不知道。”
沈骁回答得很快，他已经将背后的步枪握在了手里。
“不像是在找吃的。”
恐魔们将最后的缺口堵上。
那群幸存者，大约七八个人，被彻底困在了死胡同里，发出了绝望的哭喊。
也就在那一瞬间。
陆琛的大脑猛地一痛，像是被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刺穿。
他的感知能力被动地开启了。
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一种更原始、更直观的感知。
那些幸存者身上，正疯狂地涌出一种情绪。
纯粹的、浓烈的、被围困的恐惧。
这种无形的情绪能量，没有消散在空气中，反而像受到了某种牵引。
它们升腾、汇聚。
在死胡同的上空，形成了一股灰黑色的、肉眼不可见的能量气旋。
气旋的中心，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孕育。
“沈骁！”
陆琛的喉咙里挤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它们的……目标不是那些人。”
“是他们的恐惧！”
沈骁没有立刻回应，但他握枪的姿势更紧了。
那股汇聚的恐惧源质，在半空中开始扭曲、拉伸、变形。
一个轮廓正在显现。
那轮廓带着一种狩猎者的姿态，修长、致命，充满了攻击性。
一个更大、更恐怖的“猎杀者”形态的恐魔，正在以群体恐惧为养料，从无到有地诞生！
陆琛的心脏狂跳。
这个认知，比看到一百只恐魔还要让他恐惧。
恐魔……在进化！
它们学会了利用人类的情绪，来创造更强大的同类。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撕裂了这片死寂。
沈骁开枪了。
他甚至没有瞄准任何一只特定的恐omo，子弹精准地打在驱赶者前方三米处的水泥地上，激起一捧碎石与烟尘。
这不是为了杀伤。
这是为了打断节奏。
果然，那几只协同行动的小型恐魔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惊扰，步调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与混乱。
就是现在！
“别怕！”
陆C趁机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死胡同里的幸存者们嘶吼。
“恐惧会让它变得更强！”
“跑！分散跑！”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死胡同里，哭喊声停顿了一秒。
几个离巷口最近的幸存者，像是被这一声吼从麻木中惊醒。
一个穿着夹克的男人最先反应过来，他看了一眼巷口出现的混乱，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
有一个人带头，就有第二个。
一个年轻的女孩紧随其后，还有一个中年妇女，他们抓住了那稍纵即逝的机会，从恐魔阵型的缺口处狼狈地逃向不同的方向。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瘫痪的恐惧。
随着这几股恐惧源头的消失，半空中那个正在成形的巨大雏形，猛地波动了一下。
它那刚刚凝聚的轮廓，变得模糊而不稳定，仿佛信号不良的影像。
“走！”
沈骁低喝一声，拉着陆琛的胳膊，迅速转身退入旁边的建筑阴影中。
他们不能再待下去了。
虽然救了部分人，但巷子里，更多的幸存者依旧被恐惧钉在原地，瑟瑟发抖。
他们成了剩下那部分恐惧的源头。
那个未成形的巨大恐魔，虽然不稳，却没有完全消散。
它依旧在汲取着剩余的恐惧，顽固地维持着自己的存在。
两人借着建筑物的掩护，飞快地撤离。
身后的街道再次被恐魔的嘶叫与人类的哀嚎填满。
他们不敢回头。
一直跑出两个街区，那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才逐渐减弱。
两人靠在一堵满是涂鸦的墙后，剧烈地喘息。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琛扶着膝盖，感觉肺部火辣辣地疼。
沈骁没有回答，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弹匣，咔哒一声，熟练地换上。
动作冷静，但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他的内心。
“群体恐惧……孕育新的恐魔。”
陆琛自言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接受这个可怕的事实。
“这说不通。”
沈骁终于开口了，他靠着墙，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那些小东西，智商没那么高。”
“它们怎么会懂‘协作’和‘驱赶’？”
“就像有人在背后指挥它们。”
陆琛接话，他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那个可怕的推论。
如果恐魔的背后，存在一个更高维度的“智力”。
一个懂得如何利用人类情绪、懂得“畜牧”人类来制造兵种的存在……
那人类的未来，还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吗？
被他们救下的那几个人，真的安全了吗？
还是说，他们只是从一个屠宰场，逃进了另一个更大的屠宰场？
沈骁把步枪重新背好，拍了拍陆琛的肩膀。
“先回去。”
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把药送回去，救我们能救的人。”
“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陆琛点了点头，跟着沈骁重新迈开脚步。
希望的曙光似乎还在前方。
但此刻，那光芒的背后，却拖出了一道更加深邃、更加庞大的阴影。
这个世界，正在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加速坠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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