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比我的命，更重要。”
这句低沉而沙哑的话，像一道惊雷，又像一根羽毛，同时在顾清歌的心湖里炸开，又轻轻地、暧昧地搔刮着她的心尖。
她整个人都懵了，僵在他湿漉漉的怀里，忘了哭，忘了呼吸，甚至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回荡——
他他他……他这是在……告白吗？！
这个冰块脸，这个大骗子，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活修罗，他竟然会说出这么……这么让人脸红心跳的话来？！
顾清歌的心，跳得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快要撞死的兔子，砰砰砰，震得她耳膜都在嗡嗡作响。脸颊上的温度，更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攀升，烫得几乎能煎熟一个鸡蛋。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冰凉的、沾着水汽的胸膛，紧紧地贴着自己。那强健有力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衣衫，沉稳而坚定地传递过来，与她自己那杂乱无章的心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让人心安的共鸣。
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泥土、江水，以及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清冽好闻的气息。
暧昧，在两人之间，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几乎要将他们彻底淹没。
然而，就在顾清歌的大脑即将因为过热而宕机，就在她快要忍不住想抬头问一句“你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的时候——
一个阴恻恻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不远处的密林中响了起来，打破了这旖旎的氛围。
“啧啧啧，真是感人至深的一幕啊。英雄救美，湿身相拥……若不是亲眼所见，老夫还真不相信，名震天下的镇北王，冷面战神萧寒川，竟也有如此儿女情长的一面。”
这声音，沙哑、刺耳，充满了恶意的嘲讽，像一把淬了毒的刮骨刀，瞬间将空气中所有的粉红泡泡都刮得一干二净。
镇北王？萧寒川？！
顾清歌的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就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抬起头，用一种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眼神看着他。
而萧寒川的反应，比她更快。
在声音响起的瞬间，他那双刚刚还盛满了柔情的眸子，便在刹那间，凝结成了万年不化的寒冰！滔天的杀气，如实质般从他体内迸发而出，将周围的温度都拉低了好几度。
他没有松开顾清歌，而是将她更紧地护在怀里，转过身，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什么人？滚出来！”他冷喝道，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只有彻骨的寒意。
密林中，传来一阵“沙沙”的声响。
随即，一个身影，缓缓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身材佝偻、穿着一身破烂黑袍的老者。他脸上布满了刀疤和皱纹，一只眼睛是灰白色的，像是瞎了，另一只眼睛则闪烁着如同毒蛇般的、阴冷的光芒。他手中拄着一根用白骨制成的拐杖，拐杖的顶端，盘踞着一条通体碧绿的小蛇，正不停地吞吐着信子。
这老者一出现，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一股浓郁的、让人作呕的腥臭味，随之弥漫开来。
顾清歌只看了一眼，便催动了“望气”神通。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只见这老者周身，竟缠绕着一股庞大到令人心悸的、五彩斑斓的毒气！那毒气之浓郁，几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不断蠕动的茧，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内。茧中，无数毒物的虚影在翻腾、嘶吼，充满了死亡与不祥的气息。
这……这根本不是人，这分明就是一个行走的巨大毒源！
他身上所携带的毒性，比她见过的任何毒物、任何毒师，都要恐怖百倍千倍！
“是你。”萧寒川看着那老者，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他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滔天的恨意与杀机。
“呵呵呵……王爷还认得老夫，真是荣幸之至啊。”那老者发出一阵难听的怪笑，浑浊的独眼中，闪烁着快意的光芒，“看来，老夫送给王爷的‘七煞夺魂散’，滋味不错吧？”
七煞夺魂散！
顾清歌的心猛地一沉！
原来，给萧寒川下毒的，就是眼前这个老怪物！
他就是那个幕后黑手？！
“你自称‘毒王’，在南疆一带，也算小有名气。”萧寒川的声音冰冷依旧，他似乎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本王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对本王下此毒手？”
“无冤无仇？”毒王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怪笑声变得更加刺耳，“王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三年前，你率军平定南疆叛乱，一把火烧了我的‘万毒谷’，将我毕生的心血付之一炬，还杀了我唯一的徒儿！这笔血债，你说，算不算冤仇？”
萧寒川的眉头，微微蹙起。
他想起来了。三年前，他奉旨平乱，确实曾剿灭过一个盘踞在南疆、用活人炼制蛊毒的邪恶势力。当时，他下令将那邪谷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只是没想到，其谷主，竟然逃过了一劫。
“原来是你。”萧寒川的眼神更冷了，“你那所谓的‘万毒谷’，残害了多少无辜的南疆百姓，你那宝贝徒儿，手上又沾了多少条人命？本王杀你们，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哈哈哈！说得好！说得真是冠冕堂皇！”毒王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疯狂与怨毒，“什么为民除害，替天行道！在你们这些中原人的眼里，我们南疆之人，不过是些可以随意生杀予夺的蝼蚁罢了！既然你毁了我的一切，那我就要让你尝尝，比死还痛苦的滋味！”
他的独眼中，射出怨毒的光芒，死死地盯着萧寒川，“这‘七煞夺魂散’，乃是我耗费三年心血，专门为你量身定做的。它会一点点地侵蚀你的五脏六腑，啃噬你的骨髓经脉，让你在无尽的痛苦中，慢慢地烂成一滩脓水！这，就是你毁我基业、杀我爱徒的代价！”
“疯子！”顾清歌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个老家伙，已经彻底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哦？”毒王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被萧寒川护在怀里的顾清歌身上。他那只浑浊的独眼，在她身上扫了扫，随即发出了一声惊疑不定的“咦”声。
“奇怪……真是奇怪……”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围着两人走了几步，鼻子不断地耸动着，仿佛在嗅着什么气味。
“这小丫头的身上，竟然有‘碧火金蝉’的味道……还有火蜥蜴的心头血……不，不对，还有更复杂的味道……”
他越闻，脸上的表情就越是震惊，最后，他猛地停下脚步，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顾清歌，失声叫道：“你……你竟然能解‘七煞夺魂散’？！”
‘七煞夺魂散’是他此生最得意的杰作，他深知其毒性的复杂与霸道，这世上，绝对无人能解！
可眼前这个小丫头，竟然……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毒王疯狂地摇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顾清歌被他那如同见了鬼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但输人不输阵，她立刻挺起小胸膛，冷哼一声：“有什么不可能的？区区七种毒物混合在一起，也敢自称‘夺魂散’？在我眼里，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罢了！本姑娘分分钟就能给你解了！”
她故意说得轻描淡写，就是为了打击这个老疯子的嚣G张气焰。
果然，毒王听到这话，气得浑身发抖，那张布满疤痕的脸，都扭曲了起来。
“黄毛丫头，竟敢口出狂言！”他怒吼一声，手中的白骨拐杖重重地往地上一顿，“好！既然你自己找死，那老夫今日，就先送你上路！让萧寒川亲眼看着，他心爱的小美人，是怎么在我万千毒虫的啃噬下，化为一堆白骨的！”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那根白骨拐杖举起！
只见盘踞在拐杖顶端的那条碧绿小蛇，突然张开大嘴，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
下一刻，整个密林，都仿佛活了过来！
“沙沙沙——！”
无数的毒蛇、蝎子、蜈蚣、蜘蛛……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字的、五彩斑斓的毒虫，如同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的草丛中、树干上、泥土里，疯狂地涌出，汇聚成一股股恐怖的洪流，朝着两人包围而来！
那阵势，比起平安镇客栈里的那些毒虫，要恐怖上百倍！
顾清歌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胃里翻江倒海。
萧寒川的脸色，也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刚刚在江水中逼过一次毒，内力消耗不小。此刻面对毒王这真正的、压箱底的本事，即便是他，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抱紧了。”他低声对怀里的顾清歌说了一句。
没有刀，他便以指为剑！
只见他并起食指和中指，一股凌厉无匹的、带着淡淡金光的剑气，瞬间凝聚于指尖！
“破军剑气！”
他低喝一声，一指点出！
一道半月形的金色剑气，脱指而出，迎风暴涨，如同一轮金色的弯月，狠狠地斩向了那汹涌而来的虫潮！
“嗤啦——！”
剑气所过之处，无数毒虫瞬间被绞成齑粉，地面上被犁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然而，那虫潮仿佛无穷无尽，死了一批，后面立刻又有更多的涌上来，悍不畏死！
毒王看着这一幕，发出一阵得意的狂笑：“哈哈哈！萧寒川，没用的！我的这些宝贝，是杀不完的！今天，你们两个，谁也别想活！”
萧寒川的眉头紧紧地锁着，他连续点出数道剑气，虽然斩杀了成千上万的毒虫，但体内的内力，也在飞速地消耗。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而就在这时，一直被他护在怀里的顾清歌，却突然开口了。
“寒七……不，萧寒川，你听我说。”她的声音，异常的冷静，与眼前的危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你的剑气，主阳刚，至刚至阳。而他的这些毒虫，大多属阴，至阴至邪。你用阳刚之力去对付，虽然能克制，但耗力巨大，事倍功半。”
萧寒川一愣，没想到在这种生死关头，她竟然还能如此冷静地分析战局。
“我有办法。”顾清歌的眼睛，亮得惊人，“你信我一次！”
萧寒川看着她那双写满了自信与智慧的眸子，没有丝毫的犹豫，点了点头：“好。”
“用你的剑气，护住我们周身三尺即可，不要主动攻击！”顾清歌飞快地说道，“剩下的，交给我！”
说罢，她终于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以一种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从自己的药箱里，掏出了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瓷瓶！
她拔开瓶塞，将那些瓶子里的、五颜六色的药粉，一股脑地，全都朝着周围的虫潮，狠狠地撒了出去！
那些药粉，红的、绿的、黄的、紫的……迎风飘散，像一场绚烂的彩虹雨。
“哈哈哈！小丫头，黔驴技穷了吗？你以为随便撒点药粉，就能对付老夫的宝贝？”毒王见状，发出了不屑的嘲笑。
然而，他的笑声，很快就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原本悍不畏死、疯狂进攻的毒虫，在接触到那些五彩斑-斓的药粉后，竟然……全都停了下来！
紧接着，更为惊奇的一幕出现了！
那些毒虫，仿佛疯了一般，开始互相攻击，互相撕咬，互相吞噬！
红色的蝎子，疯狂地用尾刺去蛰身边的毒蛇；绿色的蜈蚣，爬上了巨大的人面蜘蛛的后背，啃食着它的血肉；无数细小的毒蚁，汇聚成一股洪流，瞬间就将一只巨大的蛤蟆淹没……
整个场面，瞬间变成了一场血腥、混乱、惨烈无比的……毒物自相残杀的盛宴！
不过短短片刻功夫，地上便铺满了毒虫的残肢断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混杂着无数毒液的恶臭。
毒王彻底看傻了。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一幕，看着自己那些引以为傲的“宝贝”，正在以一种最惨烈的方式自相残杀，他那只独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你到底做了什么？！”他指着顾清歌，声音都在发颤。
顾清歌拍了拍手上的余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没什么。”她淡淡地说道，“我只是……给它们加了点‘佐料’而已。”
她撒出去的那些药粉，每一种，都是针对不同毒虫的、能激发其最原始凶性的催情香和狂暴散。
以毒攻毒，是她的拿手好戏。
而以毒，来对付一个玩毒的祖宗，更是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意！
“你……”毒王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而就在他心神大乱的这一刻，一直蓄势待发的萧寒川，合并三指。
一道金色的剑气，无声无息，却快如闪电，直取毒王的咽喉！
这一次，毒王再也无法躲闪。
“噗——！”
剑气，一穿而过。
毒王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了那一瞬间的惊骇与不甘之中。
他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脖子上那道细细的血线，眼中充满了迷茫。
他到死，都想不明白，自己纵横南疆一生，玩弄剧毒于股掌之间，最后，竟然会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黄毛丫头的手上。
而且，还是以一种……如此滑稽、如此讽刺的方式。
“轰”的一声，毒王佝偻的身体，重重地倒了下去。
而他倒下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却依旧死死地盯着萧寒川，嘴角，竟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充满了恶意的笑容。
“萧寒川……你别得意……你以为……你赢了吗……”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不甘与诅咒。
“七煞夺魂散……真正的秘密……你永远……都……都不会知道……它……它和当年……害死……三皇子的……是同一种……”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毒王的头，彻底歪向了一边，气绝身亡。
而他临死前留下的这最后一句、信息量巨大到足以颠覆整个王朝的话，却如同两道最恐怖的晴天霹雳，同时狠狠地，劈在了萧寒川和顾清歌的头顶！
三皇子？
同一种毒？！
两人的身体，同时剧烈地一震，猛地转过头，用一种包含了震惊、骇然、以及无数复杂情绪的眼神，死死地看向了对方！
【第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