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人质与赌局
顾承渊的怀抱像铁笼，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唐筱筱的挣扎在他面前如同螳臂当车，只能徒劳地感受着他胸腔里急促的心跳，和那透过衬衫渗出来的、越来越浓的血腥味。
“放开我！”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顾承渊你这个疯子！你这样和囚禁我有什么区别？”
“区别？”他埋在她颈窝，呼吸灼热得烫人，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区别就是——我不会让你像十年前那样，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被大火烧，被坏人骗！”
他的话像冰锥，狠狠扎进唐筱筱心里。她猛地停止挣扎，后背僵得像块石头。
是啊，十年前他放了火，却也救了她。现在他困住她，却说在保护她。这荒谬的逻辑，竟让她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你的伤……”她终于还是松了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指尖无意间蹭过他胸口的绷带，触到一片黏腻的温热——血又渗出来了。
顾承渊的身体明显一僵，却反而抱得更紧，仿佛要用疼痛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死不了。”他的唇擦过她的耳垂，带着血腥气的低语像诅咒，“只要你在，我就死不了。”
唐筱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疼得发闷。她偏过头，避开他的触碰，眼眶红得厉害：“魏明哲抓了我爸，你知道吗？”
顾承渊的动作顿住了。
“刚才萧月收到消息，”她的声音发颤，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魏明哲说，要你带码头那批货去换我爸。”
工厂里突然陷入死寂，只有墙角的水管在滴答漏水，敲打着空旷的水泥地，像在倒数。
顾承渊缓缓松开她，后退半步。他胸口的绷带已经被血浸透，脸色白得像纸，唯有眼底的偏执还在燃烧：“他在什么地方？”
“废弃的钢铁厂。”唐筱筱看着他，突然觉得喉咙发紧，“顾承渊，别去。”
那是陷阱，谁都看得出来。魏明哲恨顾承渊入骨，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顾承渊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他抓了你爸，我必须去。”
“为什么？”唐筱筱追问，“你不是恨他吗？恨他当年逼你放火，恨他把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恨他。”顾承渊的指尖抚过她的脸颊，动作温柔得不像话，“但他是你爸。”
就因为是她的父亲？唐筱筱看着他眼底的认真，突然觉得荒谬又心疼。这个把命纹在枪口下的男人，偏执起来像疯子，温柔起来却能把人的心都揉碎。
“我跟你一起去。”她突然说。
顾承渊的眉头瞬间拧起：“不行！”
“为什么不行？”唐筱筱迎上他的目光，眼底带着倔强，“那也是我爸。而且，魏明哲真正想要的，可能是我。”
从十年前那场大火开始，魏明哲的目标就一直是她。父亲不过是用来牵制她的棋子，现在，又成了牵制顾承渊的棋子。
顾承渊的指尖猛地攥紧，指节泛白：“我说了，不行！”
“顾承渊！”唐筱筱提高了声音，“你以为你这样是保护我吗？你把我藏起来，自己去送死，这不是保护，是自私！”
她的话像针，刺得顾承渊眼底的火焰剧烈跳动。他死死盯着她，仿佛要在她脸上烧出两个洞来：“我不准你去冒险！”
“冒险？”唐筱筱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从我认识你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在冒险！顾承渊，要么带我一起去，要么……我现在就从这里走出去，自己去找魏明哲。”
她赌他不敢赌。
顾承渊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胸口的血迹又扩大了一圈。他看着她眼底的决绝，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这个女人，从来都不是任人摆布的小玫瑰，她有刺，还敢往最锋利的地方扎。
“好。”他终于妥协，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但你必须答应我，一切都要听我的。”
唐筱筱点点头，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她知道，这场赌局，他们谁都输不起。
沈澈和莫森很快备好了车，还带来了干净的绷带和消炎药。唐筱筱看着顾承渊解开被血浸透的衬衫，露出胸口狰狞的枪伤——子弹擦过肋骨，虽然没伤及心脏，却也深可见骨，此刻正往外汩汩冒血。
“别动。”她按住他想自己包扎的手，声音有些发颤，“我来。”
顾承渊愣住了，看着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用棉球蘸着碘伏擦拭伤口，动作生涩却认真。她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认真：“唐筱筱，等这件事结束……”
“等结束再说。”唐筱筱打断他，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怕自己会心软，会动摇，会忘了他是那个放了火的人。
顾承渊的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却终究没再说话，只是任由她给自己包扎。绷带缠绕的力道很轻，带着她指尖的温度，烫得他心口发颤。
废弃钢铁厂在城市边缘，早已被杂草吞噬。车子停在两公里外的隐蔽处，顾承渊给唐筱筱套上一件黑色的冲锋衣，拉上帽子遮住她大半张脸。
“待在车里，锁好门。”他的指尖拂过她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在告别，“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唐筱筱看着他，突然抓住他的手：“顾承渊，你要活着回来。”
顾承渊的眼睛亮了一下，像点燃的星火。他反手握紧她的手，用力捏了捏：“等我。”
他转身走进黑暗，沈澈和莫森跟在他身后，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杂草丛中。唐筱筱坐在车里，看着钢铁厂方向偶尔闪过的手电筒光，心脏跳得像要炸开。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这个男人的生死担忧。可此刻，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全是汗，脑子里反复回放着他胸口的枪伤，和他刚才认真的眼神。
不知过了多久，钢铁厂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唐筱筱的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几乎是本能地推开车门冲了出去。
“唐小姐！”守在车边的两个手下想拦她，却被她甩开。
“让开！”她的声音发颤，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顾承渊不能有事。
她跌跌撞撞地穿过杂草丛，衣服被划破了也没感觉。越靠近钢铁厂，枪声越密集，还夹杂着男人的怒骂和惨叫声。
当她终于冲到钢铁厂门口时，正好看到顾承渊被三个男人围攻。他的手臂上又添了新伤，鲜血顺着指尖往下滴，却依旧像一头凶狠的狼，每一拳都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
而在不远处的高台上，魏明哲用枪指着被绑在柱子上的唐鹤年，笑得像只老狐狸：“顾承渊，你果然来了！”
顾承渊没理他，反手将一个男人打倒在地，目光却死死盯着高台上的唐鹤年，像是在判断局势。
“放下武器！”魏明哲将枪口往唐鹤年头上顶了顶，“不然我就打死他！”
顾承渊的动作顿住了。
唐筱筱看着他犹豫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什么。他不是在犹豫要不要放下武器，而是在计算如何在放下武器的同时，保护好所有人。
“顾承渊，别信他！”她忍不住喊出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她身上。顾承渊猛地回头，看到她时，眼睛瞬间红了，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怒：“谁让你过来的？！”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送死。”唐筱筱迎着他的目光，声音却异常坚定。
魏明哲也看到了她，眼睛亮得像发现了新大陆：“唐筱筱？你也来了？正好，省得我再去找你了！”
他用枪指了指唐筱筱：“顾承渊，把货交出来，再自断一臂，我就放了他们父女俩，怎么样？”
这根本就是赶尽杀绝！
唐筱筱的心脏猛地一沉，看向顾承渊。他背对着她，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他紧握的拳头，指节泛白。
“好。”
他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顾承渊！”唐筱筱的声音凄厉，“你疯了？！”
顾承渊没有回头，只是缓缓放下手里的枪，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根钢管。
“不要！”唐筱筱想冲过去阻止他，却被魏明哲的手下拦住。
她眼睁睁看着顾承渊举起钢管，对准自己的左臂。
“等等！”唐鹤年突然开口，声音嘶哑，“魏明哲，你要的是我，放了他们！”
魏明哲笑了：“唐鹤年，事到如今你还想英雄救美？当年若不是你贪生怕死，把筱筱推出去当诱饵，哪有今天的事？”
唐筱筱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父亲：“爸，他说的是真的？”
唐鹤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躲闪，不敢看她。
原来如此……原来十年前那场大火，父亲早就知道。甚至，是他把自己推出去的？
唐筱筱只觉得浑身冰冷，像掉进了冰窖。她一直以为父亲只是偏心，只是重男轻女，却没想到他能狠心到这种地步。
“顾承渊，别信他！”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这个男人不值得你救！”
顾承渊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痛苦，有不舍，却唯独没有后悔。
“砰！”
钢管落下的声音和枪声同时响起。
唐筱筱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却看到顾承渊好好地站在那里，而魏明哲的手下倒了一地——沈澈和莫森带着人冲了进来！
“你以为我真的会自断手臂？”顾承渊的声音冰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魏明哲，你老了。”
魏明哲脸色大变，还想举枪，却被顾承渊一把夺过。两人扭打在一起，顾承渊左臂受了伤，动作却依旧迅猛，很快就将魏明哲按在地上，用手铐铐住了他。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得像一场梦。
唐筱筱看着被按在地上的魏明哲，看着被松绑却面如死灰的父亲，最后，目光落在顾承渊身上。他的左臂不自然地垂着，显然伤得不轻，却依旧挺直着脊背，像一棵在风雨中屹立不倒的松树。
他也在看她，眼神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唐筱筱突然走上前，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抱住了他。
“你吓死我了。”她的声音发颤，眼泪浸湿了他的衬衫，“顾承渊，你这个混蛋，你吓死我了。”
顾承渊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缓缓抬起没受伤的右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动作温柔得不像话：“我没事。”
“你有事！”唐筱筱捶了他一下，却不敢太用力，怕弄疼他，“你的手……”
“小伤。”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笑意，“我说过，我不会有事的。”
阳光透过钢铁厂破败的屋顶照进来，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沈澈和莫森识趣地带着人离开，留下他们和唐鹤年。
唐筱筱松开顾承渊，看着他苍白的脸，突然觉得之前的怨恨和纠结都变得不重要了。比起那些，她更怕失去他。
“顾承渊，”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十年前的事，我可以不怪你。但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许再瞒着我任何事。”
顾承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黑暗中燃起的火焰：“真的？”
唐筱筱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真的。但你要是再骗我，我就……”
“你就怎么样？”顾承渊追问，眼底带着一丝期待。
“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唐筱筱别过脸，脸颊微微发烫。
顾承渊却笑了，笑得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他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不会了。以后，我的一切都告诉你。”
他的指尖带着薄茧，触感有些粗糙，却让唐筱筱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他眼底的温柔，突然觉得，或许这场以爱为名的攻防战，她早就输了。
而输得心甘情愿。
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唐筱筱看着被警察带走的魏明哲和唐鹤年，心里没有恨，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父亲的债，总要自己还。而她和顾承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走吧。”顾承渊牵起她的手，十指紧扣，“我们回家。”
唐筱筱点点头，跟着他走出钢铁厂。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她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突然觉得，被这头隐狼抓住，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至少，他会用生命守护她。
而她，也愿意为他，收起所有的刺。
这场跨越十年的爱恨纠葛，终于迎来了新的开始。虽然未来还有很多未知，但只要身边有他，唐筱筱就有勇气走下去。
因为她知道，这头隐狼，再也不会让他的小玫瑰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