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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黑暗,无边无际,粘稠如墨的黑暗。

带着刺鼻土腥味和浓郁血腥气的泥土与碎石,死死压着林枫的身体。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灌满了尘土,带来灼烧般的疼痛和剧烈的咳嗽。五脏六腑像是被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彻底震离了原位,剧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体内搅动翻腾。

爹自爆时那毁天灭地的冲击,不仅将他狠狠推入了地道的深处,更将这本就脆弱的地下通道入口彻底摧毁、掩埋。他被这沉重的废墟压在最底下,动弹不得。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鲜血缓慢地从口鼻、从被碎石划破的皮肤各处渗出,在身下洇开一片冰冷而粘腻。

“呃……”林枫艰难地侧过头,嘴唇在冰冷的泥土上蹭过,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呻吟。眼前只有绝对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上方,沉闷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着一切,仿佛整个青林镇,连同那场惨烈的屠杀,都被彻底封进了这黑暗的坟墓之中。

爹……

娘……

剧烈的痛苦、无边的恐惧和巨大的悲伤瞬间淹没了他。他仿佛又看见了父亲最后决绝冲入敌群的身影,看见了母亲浑身浴血挡住追兵的嘶吼,看见了空中那冷若冰霜的“仙人”和地上残忍嗜血的魔头……仇恨的火苗“噌”地一下在绝望的灰烬里点燃,带着焚烧一切的炽热,灼烤着他几乎冻结的血液和灵魂!

“仙宗……玄元宗……魔孽……”林枫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腥甜的液体在口中蔓延,不知是鲜血还是咬碎的牙。刻骨的恨意支撑着他,像一根冰冷的钢钎,强行钉住了那濒临崩溃的意志。

“活下去……”爹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沉重如铁的命令。

活下去!

对!活下去!他不能死在这里!死在爹娘用命换来的狭小空间里!他要活着出去!他要弄清楚这一切!他要那些披着道袍的禽兽和噬血的魔头,血债血偿!

求生的意志如同黑暗中疯长的荆棘,刺破恐惧的厚茧。

林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感受身体的状况。剧烈的疼痛和严重的窒息感还在,但四肢似乎没有完全压断,还能勉强挪动一点点。他尝试抬起手臂,沉重的压迫感让他几乎窒息,碎石和泥土摩擦着皮肤,钻心的疼。

“唔……”他闷哼一声,停止了大幅度的动作。不行,不能蛮干。外面的人还没走,任何过大的动静都可能引来致命的挖掘。

黑暗中,触感变得异常清晰。左手掌心,传来冰冷而坚硬、同时又带着一丝奇异温热的触感。

是它!星陨玉!

林枫猛地想起父亲在最后关头塞进他手中的东西。就是它!玄元宗和魔头联手灭他满门,就是为了抢夺这个东西!这玉到底是什么?竟能引来如此滔天大祸?

在无边的黑暗中,林枫将那枚半个巴掌大小、棱角分明的幽蓝玉石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似乎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安全感,也像是握住了复仇唯一的凭证。

时间在这片凝固的黑暗里失去了意义。林枫不知道自己被困了多久,或许几个时辰,或许是整整一天。只有身体不断传来的剧痛、缓慢流失的体温和生命,以及越来越艰难的呼吸提醒着他时间在流逝。

意识在剧痛、饥饿、寒冷和窒息感的轮番侵袭下,开始模糊飘忽。冰冷的泥土似乎要将他最后一点热量都吸走。就在他感觉自己要被这无边的绝望和黑暗彻底吞噬时,掌心紧握的星陨玉,突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跳动!

噗通…噗通…

非常微弱,像是刚出生的幼兽的心脏搏动,隔着冰冷的玉石轻轻震颤着他的掌心。

这微弱的搏动感如同一股电流,瞬间刺穿了林枫浑噩的意识!

什么东西?!

他猛地惊醒,所有的感官都瞬间绷紧,集中在那枚玉上。

噗通…噗通…噗通…

跳动感在持续!虽然微弱,却清晰无比!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气息,沿着他的掌心劳宫穴,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向着他的手臂蔓延而来。那气息带着一种亘古的苍凉、死寂,还有一丝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

“嘶——”林枫倒抽一口冷气,但吸入的依旧是尘土,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想把玉丢掉,这诡异的感觉让他本能地感到恐惧!但手臂被压着,根本做不到。而且,这是爹娘以生命为代价才保住的东西!他死死咬住牙关,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和精神上的冲击,任凭那冰流般的微弱气息顺着他的经脉,侵入他的身体。

奇异的是,当这股冰凉的气息在体内缓慢游走时,虽然冰冷刺骨,却意外地压制住了一些因为剧痛和恐惧而几乎要暴走的血气!身上的疼痛似乎也被这冰冷覆盖,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甚至那沉重压迫带来的窒息感,也稍微减轻了一丝!

这玉……在帮他?

不!不对!林枫脑中警铃大作!父亲最后的声音在脑海中炸响:“不要相信任何人!”这句话,此刻竟如此清晰地指向了这枚主动侵入他身体的玉石!它的神秘,它的诡异,它的能量,都充满了未知的危险!但此刻,这微弱的凉意带来的缓解又是如此真实。

林枫内心陷入了巨大的矛盾和挣扎。排斥?恐惧?还是……抓住这黑暗中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在生存与未知的危险之间,本能地选择了前者。至少,现在这股凉意还不足以致命,反而帮助了他。

他继续紧握着星陨玉,不再抗拒那股微弱的冰凉气息,任凭它在体内缓慢流淌。这似乎让玉石释放的能量稍微稳定了一些,那冰冷的生命力勉强吊住了他即将熄灭的油灯。

又不知过了多久。上方传来的不再是完全的寂静。

细微的……挖掘声。

咔……嚓……嚓啦……

很轻微,夹杂在土石摩擦的沙沙声中,时断时续,但却真切地穿透了厚重的土层,落入了林枫的耳中!

仙宗和魔头的人!他们在挖掘入口废墟!

巨大的恐惧再次攥紧了林枫的心脏!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被这挖掘声带来的冰冷所替代。不行!不能被发现!

就在这时!

咔啦啦——!轰!!!

仿佛就在头顶不远处,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岩石断裂的刺耳噪音猛然爆发!同时,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侧面狠狠作用在林枫藏身的狭窄空间上!

林枫只感到身下一空!

“啊——!”

惊恐的喊叫只发出半声便被涌入口鼻的污浊泥水呛了回去!他身下支撑的土层,在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下,猛然塌陷了!仿佛大地张开了一张贪婪的巨口,将他连同压在身上那厚厚的一层泥土碎石,瞬间吞噬!

冰冷、滑腻、剧毒的污水猛地将他完全包裹!巨大的落差伴随着失重感让他天旋地转!碎石泥块劈头盖脸地砸下,在水中激起大片的浑浊。林枫拼命挣扎着,却无法阻止自己向更深、更黑暗的深渊坠落!腥臭苦涩的毒水从口鼻疯狂灌入,带来剧烈的灼烧感和窒息。

“噗通!噗通!” 接连几声沉重的落水声在他身边响起,那是压着他的土石也落入了水中。

坠落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砰!

林枫重重地摔在坑底的烂泥里,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眼前发黑,几乎背过气去。冰冷的污水瞬间淹过他的口鼻,将他再次呛醒!腥臭、腐烂、剧毒的气息浓烈到了极点。他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大口大口的污水和秽物,本能地手脚并用,疯狂地想从这令人作呕的污水坑中爬出来。

脚下是深及大腿的粘稠淤泥,冰冷刺骨,如同无数鬼手在拖拽他下沉。黑暗中,他凭着一股绝境中爆发的蛮力,完全不顾那几乎要撕裂的伤口,挣扎着、翻滚着,终于在喝了几大口污水后,身体撞到了一处相对坚硬、斜向坑壁的岩石边缘。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抠住那块布满滑腻苔藓的岩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的上半身拖出了水面,狼狈不堪地趴伏在冰冷的石坡上,下半身还浸在污浊冰冷的毒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污水特有的腥臭和肺部被灼烧后的剧痛。

“呕……呕……”剧烈的呕吐感翻涌,但除了苦涩的胆汁和酸水,他什么也吐不出来,只剩下内脏阵阵绞痛。

冰冷!饥饿!剧痛!毒蚀!还有深入骨髓的黑暗和绝望!

这就是……幽冥涧吗?传说中靠近林家镇守之地的死绝之地!一个天然形成的巨大毒水坑,连接着地底暗河,吞噬着不慎跌入的一切生灵!没想到林家那条逃生的地道尽头,竟然连通着这里!

一丝微弱的光线,艰难地穿透深涧上方极其狭窄的石缝,吝啬地洒落下来。借着这昏暗模糊的光线,林枫艰难地环顾四周。

绝望更甚!

这是一片巨大的地下空间,脚下是望不到边的、泛着油光的墨绿色毒水潭。水面漂浮着大量腐烂的树叶、不知名的动物骨骸、还有一层细密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绿藻。坑壁陡峭湿滑,覆盖着厚厚的、黏糊糊的暗青色苔藓和某种巨大的、盘根错节的黑色藤蔓。

空气污浊到了极致,浓烈的恶臭几乎凝成实质。有毒的瘴气如同细纱般漂浮在水面之上。水潭边缘靠近石壁的地方,堆积着厚厚的淤泥和经年累月的腐烂沉积物,踩上去便会缓慢下陷,里面很可能还藏着未知的毒虫。

上方,林家祠堂地道出口处塌陷下来的泥土碎石,在潭水中堆成了一小片污浊不堪的“小岛”。

“呵…呵……”林枫急促的喘息着,冰冷的潭水不断带走他本就所剩无几的体温,伤口泡在水里像被无数蚂蚁啃噬。他知道这里的水剧毒无比,长时间浸泡加上他严重的伤势,根本撑不了多久。必须尽快离开水潭!找到安全的地方!

就在他试图凝聚一丝力气,挣扎着想攀附石壁向上爬时——

左手臂内侧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细微、难以言喻的酥麻感!

林枫悚然一惊!

借着微弱的天光,他猛地看向自己的左臂!瞳孔瞬间收缩!

只见一条约莫半指长、通体灰黑、湿滑黏腻、形如蚂蟥却周身覆盖着细小鳞片的诡异生物,正死死吸附在他泡在水里的臂弯皮肤上!它细长的口器如同针管,正贪婪地刺破皮肤,深深地扎入他的血肉之中!

一种冰冷、微弱但极其精纯的能量正在被它飞速吸走!是灵气!是星陨玉刚刚渡入他体内那微弱的气息,以及他自身残存的那点可怜真元!

噬灵蛭!

林枫脑中瞬间闪过家族藏书馆某个角落里描述过这种可怕生物的残页!它们诞生于幽冥涧这等污秽阴毒之地,能无视寻常防护,直接钻透皮肤,吞噬活物体内精纯的生命灵气!被它盯上的猎物,往往在无知无觉中被吸成干尸!

“滚开!” 巨大的恶心、惊悚和生死危机带来的狠厉同时爆发!林枫猛地伸出还能活动的右手,带着一股狠劲,两指如钳,闪电般掐向那灰黑色的恶心身躯,同时爆发出一股来自血脉深处的、混杂着恐惧与愤怒的嘶吼!

“呃啊——!” 他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狠命一拔!

噗嗤!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撕裂声,那条滑腻冰凉的噬灵蛭被他硬生生从皮肉中扯了出来!灰黑色的粘稠体液混着林枫的鲜血喷射而出!手臂上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细小孔洞,孔洞边缘甚至有一圈细微的寒霜在快速扩散!

但这剧痛并非来自手臂的伤口!而是在噬灵蛭被扯掉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狂暴气息,如同被点燃的炸药引线,突然在他小腹丹田的位置猛地炸开!

轰——!

仿佛一座沉寂了万年的火山在他体内猝然喷发!

一股远比星陨玉引动的凉意狂野暴烈百倍、滚烫如熔岩、蕴含着毁灭一切意志的凶暴能量,毫无征兆地冲破了他本就因恐惧、悲伤、愤怒而摇摇欲坠的精神堤坝!这力量根本不受控制,如同失控的野马,瞬间沿着他的奇经八脉疯狂奔涌冲撞!

“啊——!!!” 林枫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全身的肌肉骨骼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撕扯!皮肤下血管根根暴突,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黑色!双眸瞬间被狂暴的猩红血丝填满!原本清秀的面容狰狞扭曲!一股凶戾、嗜血、仿佛要吞噬眼前一切的远古凶兽气息从他身上猛烈爆发!

血脉!是那隐藏在深处、一直被父亲告诫需要压抑的古老血脉!

在生命受到极端威胁(毒水、重伤、噬灵蛭的刺激)和激烈的情绪冲击下(仇恨、恐惧),它终于彻底失控暴走了!

这恐怖的力量瞬间淹没了林枫脆弱的意识。剧痛,毁灭一切的渴望,对血肉能量的疯狂饥渴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维!

他像一头受伤濒死的凶兽,猛地扑向水潭边那堆积如小山般的腐烂淤泥沉积物!双手插入污浊,疯狂地刨挖着!锐利的指甲在碎骨和腐叶上断裂流血也浑然不觉!

“力量……食物……杀……”含糊不清、充满兽性的嘶吼从他喉咙里断断续续地挤出。暴走的能量在体内肆虐冲刷,破坏着他本就重伤的身体,皮肤开始渗出细密的血珠,却又以惊人的速度强行愈合,陷入一个恶性循环。

而在那黑暗的水底深处,在沉浮的兽骨和腐烂的淤泥里,先前那缕来自星陨玉的微弱幽蓝光芒,仿佛被林枫体内这狂暴的血脉气息所引动,竟比之前明亮了一倍!冰冷的纹路在玉石表面一闪而逝,像是某种沉睡的古老意识被这股野蛮的力量所惊扰。

黑暗冰冷的幽冥涧底,少年如野兽般疯狂挣扎嘶吼,猩红的眼眸里燃烧着原始的毁灭欲,而在他身前泥水溅泼的手指缝隙中,那块深邃的幽蓝玉石,正静静地闪烁着越来越冷的微光,仿佛深渊的眼睛,凝视着眼前失控的灵魂与宿命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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