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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卷:江湖迷局

金陵城的雨,下得像江南女子哭坟。

雨帘子密密砸在“金玉满堂”沈府的青瓦白墙上,把朱漆大门上的血渍冲成淡粉的溪流,混着雨水淌下石阶。门房里缩着两个官差,皂衣湿透,脸色比死人还白。

书房里倒还干爽。上好金砖墁地,紫檀木大案,官帽椅翻倒在地。沈万山就趴在那张价值连城的云石桌面上,肥硕的身子压着几张银票,后脑勺对着门。没伤口,没血迹,只有脖子软塌塌地扭着,像只被拧断了脖子的肥鹅。

桌角压着一张素白帖子,纸是上好的玉版宣,墨是新研的松烟墨,只写着一行字:

“亥时三刻,生死轩。”

落款处空空荡荡。

这就是“无头帖”。没人知道谁送的,只知道收到帖子的,都死了。死得干干净净,连怎么死的都看不出。

金陵府总捕头雷震天站在书房门口,铁塔似的身子堵着光,浓眉拧成疙瘩。他靴子底下的金砖缝里,嵌着颗围棋子。

黑子。染着血。

雷震天弯腰,用铁钳似的手指抠出来。不是一颗。墙角、案脚、博古架底下的阴影里……他一共从这间华丽牢笼的角落缝隙里,抠出二十八颗染血的围棋子。黑子白子都有,血浸久了,乌糟糟的,粘在指头上甩不脱。

“查!”雷震天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带着血腥气,“把金陵城里下棋的,杀人的,都给我捋一遍!亥时三刻前,我要知道‘生死轩’在哪!”

亥时三刻。

雨小了些,变成了牛毛针,扎在秦淮河岸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激起一片迷蒙的雾气。河上画舫的灯笼光晕开,染得半条河像浸了血。

生死轩不在闹市。它窝在一条背河的死巷尽头,门脸寒酸,两扇掉漆的黑木门紧闭着,门楣上挂着一盏没点亮的白纸灯笼,上面墨渍淋漓写着三个字:生死轩。

斗笠客站在巷口。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滴落,在他脚下积了小小一洼水。他没看那紧闭的门,目光落在巷子湿墙上。

墙根处,被人用尖锐的石块深深划了一个棋盘的图案。纵横十九道,简陋,却带着一股子森然杀气。旁边歪歪扭扭一行字,墨早被雨水冲花了:

“局残,人未尽。”

巷子里静得可怕,只有雨丝落地细微的沙沙声。远处秦淮河的笙歌笑语隔雨传来,更衬得此地的死寂。

斗笠客走向那两扇黑门。伸手,推。

门没闩,“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股混杂着陈年木头、旧棋子和铁锈的味道扑面而来,混着浓得化不开的檀香,呛得人胸口发闷。

门里很暗。只在最深处点着一盏孤灯,豆大的火苗在黄铜灯盏里跳动,勉强照亮灯下一张棋盘和棋盘两端两张空着的硬木圈椅。棋盘旁边,堆着一小堆黑白棋子。

一个人影坐在灯影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身形瘦长,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他低着头,似乎在看自己的手,手里捻着一颗白子。

“坐。”青衫客的声音不高,干涩,像枯枝刮擦石头。

斗笠客走过去,在靠门最近的那张圈椅上坐下。椅子冰凉坚硬。他把腰间那柄裹着破布的断刃解下,随手放在脚边棋盘下的阴影里。刀刃隔着布,触碰到冰冷的青砖地面,发出极其轻微的“嗒”一声。

青衫客捻动棋子的手指顿住了。他依旧低着头,声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好重的杀气。隔着雨,也闻得到。”

“棋。”斗笠客只吐出一个字。

青衫客终于抬起头。灯影只勾勒出他清癯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眼睛隐在深凹的眼窝阴影里。他慢慢把手伸向棋盘旁边那堆棋子,枯瘦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他没拿棋子,却端起棋盘旁边一个粗陶小碟。碟里盛着几颗饱满的松子。

“局残,人未尽。”青衫客把一粒松子放进嘴里,用臼齿缓缓咬开外壳,动作慢得令人心焦。“沈万山那盘棋,下到一半,人没了。这盘残局,总得有人续完。”

他吐掉松子壳,细小的碎片落在陈旧的青砖地上。

“你执黑。”青衫客说着,手指终于拈起一颗黑子。那黑子在昏黄的灯下,光泽晦暗,像凝固的血块。

黑子落下。不是落在常见的星位或小目,而是重重地拍在棋盘正中央的天元之位!“啪!”一声脆响在死寂的轩内格外刺耳。

斗笠客没动。

青衫客捻起一颗白子,却没立刻落下。他盯着棋盘中央那颗孤零零、杀气腾腾的黑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笑,像漏气的风箱。“天元落子?好霸道的起手!沈万山当年也是这般,自以为占据中枢,便能掌控全局……”笑声戛然而止,转为剧烈的咳嗽,青衫客佝偻着身子,咳得撕心裂肺,枯瘦的肩膀不住抖动。

就在他咳得最剧烈,气息最紊乱的那一刻!

那颗被他捻在指尖的白子,突然脱手!不是失手掉落,而是化作一道森白的寒光,撕裂灯影,带着凄厉的破空尖啸,直射斗笠客的咽喉!速度快逾闪电!

更致命的杀机在对面!那原本空空如也的另一张圈椅,椅背的雕花缝隙中,悄无声息地弹出三根细若牛毛的乌黑毒针!针尖幽蓝,无声无息,封死了斗笠客左右闪避的空间,配合那颗夺命白子,形成绝杀之局!

斗笠客放在膝上的左手,食指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抬了一下。

“咔!”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薄冰碎裂的脆响。

那颗激射而至的白棋子,在距离斗笠客咽喉三寸之处,毫无征兆地裂开无数蛛网般的细纹,随即无声地爆碎成一蓬白色的粉末!粉末被一股无形的气流卷着,猛地倒灌向对面的青衫客!

与此同时,斗笠客脚边棋盘下的阴影里,那柄裹着破布的断刃,刀柄末端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

叮!叮!叮!

三声微不可闻的清响。

三根射向斗笠客的乌黑毒针,如同撞上了无形的铁壁,在距离他身体尚有尺许的空气中骤然凝滞,随即断成六截,无力地跌落在地!

噗!那蓬爆碎倒卷的白棋子粉末,如同石灰迷眼,狠狠扑在刚抬起头、猝不及防的青衫客脸上!

“唔!”青衫客发出一声痛苦闷哼,猛地向后仰倒,连人带那张硬木圈椅翻倒在地!他双手胡乱地在脸上抓挠,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丝,还有白色的粉末。他剧烈地呛咳着,每一次咳嗽都带着血沫从指缝喷出。

斗笠客依旧端坐在圈椅上,姿势都没变一下。只有脚边地面上,多了几点刚刚震落的雨渍,新鲜地映着昏黄的灯光。

青衫客在地上抽搐着,挣扎着想抬起头,脸上的粉末和血污混在一起,狰狞可怖。他仅剩的一只眼睛透过指缝,死死盯着灯影下那个模糊的斗笠轮廓,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骇和一种近乎解脱的怨毒。

“棋…棋局…”他喉咙里嗬嗬作响,鲜血不断涌出,“…已开…杀…杀劫…你…逃不掉…”声音越来越低,如同燃尽的灯芯,最后的火苗挣扎了一下,终于彻底熄灭。那只死死指着斗笠客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地。

生死轩内,只剩下豆大的灯火噼啪作响,映着地上那具迅速冰冷的尸体,和棋盘中央那颗孤零零、杀气四溢的天元黑子。

门外巷口的雨雾中,一个佝偻的身影拄着竹杖,摸索着湿滑的墙壁走过。破锣嗓子哼着荒腔走板的调子,词儿听不真切,只有零星几个字眼在雨里飘荡:

“…孤星…血光…照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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