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后的”松风”古琴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柳如烟指尖轻抚琴身上那道修复痕迹——它像一道流星,从岳山蜿蜒至龙龈,最终隐没在漆面的断纹中。天音石碎片被匠人巧妙地镶嵌在伤痕处,每当琴弦震动,那些蓝色晶体就会泛起微光。
“还疼吗?”顾远递来一杯菊花茶,目光落在她缠着纱布的左手上。巴黎那晚,柳如烟为保护古琴,掌心被木刺扎得血肉模糊。
柳如烟摇摇头,接过茶盏。初夏的风穿过琴院新换的竹帘,带着荷塘的水汽。”老陈上午来电话,说杜邦教授引渡手续办妥了。”
“嗯。”顾远在她身旁坐下,翻开笔记本电脑,”国际天音石研究协会的章程草案也通过了初审,下个月在日内瓦召开成立大会。”
屏幕上是各国科学家联名签署的《和平利用天音石公约》。柳如烟注意到签署者名单中有郑教授和徐教授的名字,还有几位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
“武藏组那边…”
“树倒猢狲散。”顾远合上电脑,”山本龙一在狱中突发脑溢血,翔太转为污点证人。倒是那个法国狙击手交代了不少事——杜邦团队早在七十年代就发现了天音石的武器化潜力。”
柳如烟望向窗外。梧桐树的影子斜斜地铺在青石板上,随风轻轻摇曳。自巴黎归来后,琴院四周多了几个伪装成修车工和环卫工人的国安人员。老陈说这是”必要的保护”,但她知道,某种程度上,她和顾远也成了被监护的对象。
“在想什么?”顾远问。
柳如烟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琴弦:”声可载道,大音希声…祖父留下这句话,究竟想告诉我们什么?”
顾远沉思片刻,突然起身走向书房。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本装帧古朴的册子——柳清源的诗集手稿。
“我查过资料,甲申年是1944年。”他快速翻动着泛黄的纸页,”那时你祖父应该在重庆…”
话音戛然而止。在某页空白处,他们发现了一幅微型地图,标注着长江某处支流旁的洞穴。旁边题着四句诗:
“石室藏天音,松风伴月明。
千秋家国事,尽付七弦中。”
地图下方还有串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密码。
“这是…”
“琴谱密码。”柳如烟猛地站起身,”《松风集》里有记载!”
她顾不上手伤,急切地翻出那本传世琴谱。在”幽兰”一曲的注解处,祖父用朱笔写着一段晦涩的文字,讲述如何将文字转化为琴弦律动。
两人花了整个下午破译,当最后一行密码转化为文字时,书房陷入诡异的寂静。
“…日军731部队在华中试验声波武器,余与周墨师弟冒死盗出核心部件,藏于巫峡石室。此物以天音石为基,能致人癫狂而亡。郑和当年毁尽此类凶器,唯留《松风集》为戒。后世子弟若得见此文,当以七弦正道,破邪显正。”
柳如烟的手微微发抖。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祖父宁可焚毁琴谱也不让它落入日本人之手——那不仅是文化遗产,更是一把双刃剑,记载着最危险的声波武器制造方法。
“所以郑和销毁了所有军用天音石设备,只留下航海导航的和平技术…”顾远喃喃道,”而武藏组穷追不舍,是因为他们早就知道这个秘密。”
暮色渐浓,最后一缕阳光照在那段文字上,朱砂笔迹如血般刺目。柳如烟轻轻合上琴谱,却听见”松风”古琴在琴室里无人自鸣,奏的正是《松风集》中那首密谱。
“它感应到了…”顾远神色凝重。
柳如烟走向琴室,每一步都像踩在六百年的时光长廊上。当她手指触及琴弦的刹那,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突然涌入脑海——
惊涛骇浪中,郑和站在宝船甲板上,面前是燃烧的岛屿。穿官服的老者跪地哭谏:”大人,此等凶器留不得啊!”郑和长叹一声,将某种仪器沉入深海…
“如烟?”顾远担忧地扶住她摇晃的身躯。
“我看见了…”她冷汗涔涔,”郑和销毁武器库的场景。天音石…它能储存记忆!”
这个发现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连夜召开的视频会议中,徐教授激动得语无伦次:”这就说得通了!《松风集》扉页的凤凰印记不是装饰,是纳米级的石刻存储器!”
老陈在屏幕那头眉头紧锁:”巫峡石室必须尽快封锁。如果日军遗留的声波武器落入恐怖分子之手…”
“我去。”柳如烟突然说。
会议室瞬间安静。顾远不赞同地摇头:”太危险了。让专业团队处理。”
“只有我能辨别真正的天音石设备。”柳如烟指向琴谱上的密码,”而且这段文字提到,需要特定频率的琴音才能安全开启石室。”
争论持续到凌晨,最终达成折中方案:由顾远和柳如烟带队,老陈派特种部队随行,徐教授远程指导。
出发前夜,柳如烟独自在琴室弹奏到天明。那些音符不再是单纯的旋律,而是承载着六百年的记忆与责任。当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棂时,”松风”古琴上的天音石突然大放光明,在墙上投射出一幅完整的世界地图——上面用红点标注着七处郑和销毁武器的地方。
“七大洋…”顾远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他销毁了全球各地的天音石武器库。”
柳如烟轻轻按住震颤的琴弦:”但巫峡那个是日军仿制的赝品,所以祖父能把它藏起来。”
直升机降落在巫山深处的临时营地时,正值雨季。连绵的雨幕中,柳如烟裹紧防水斗篷,怀中抱着特制的琴匣。这支三十人的队伍除了科考专家,全是老陈手下的精锐。
“石室在那边。”地质专家指着雷达图,”但入口被2008年地震引发的滑坡掩埋了。”
顾远检查着装备:”爆破小组准备好了吗?”
“不能用炸药。”柳如烟坚决反对,”会触发声波共振。”
她取出”松风”古琴,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开始弹奏。奇特的旋律穿透雨声,竟让地面的积水泛起规律的波纹。更神奇的是,随着琴音渐急,远处山坡上的碎石开始簌簌滚落,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上帝啊…”美国来的观察员画了个十字,”这简直是…”
“东方的声纳技术。”徐教授在通讯器里纠正,”郑和船队靠这个发现暗礁。”
进入石室的队伍精简到八人。头灯照亮潮湿的甬道,壁上刻满了与《松风集》相同的音符符号。柳如烟走在最前,琴音指引着方向。当最后一道弯拐过,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石室中央矗立着三台锈迹斑斑的金属装置,呈等边三角形排列。每台装置中央都有个天音石制成的共振器,表面刻着日本军旗标志。
“就是它们…”顾远轻声说,”日军仿制的声波武器。”
老陈示意手下布置屏蔽场:”扫描显示还有微弱能量反应,大家不要靠近。”
柳如烟却向前一步。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她,让她将古琴放在三角形装置的中心空地。当《松风集》密谱再次响起时,三台装置同时发出嗡鸣,天音石共振器开始发光。
“退后!”顾远想冲上去拉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场弹开。
柳如烟感到自己进入了一种奇异的状态。琴音不再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她脑海中回荡。无数画面如走马灯般闪现:郑和焚烧图纸的场景、祖父与周墨搬运装置的夜晚、甚至还有…未来?她看见自己和顾远站在联合国讲台上,天音石技术被用于治疗脑部疾病…
“如烟!”顾远的喊声将她拉回现实。三台装置正在解体,天音石共振器碎成齑粉。
老陈扶起跌坐在地的柳如烟:”你没事吧?刚才发生了什么?”
“它们自毁了…”她喘息着说,”天音石认出了《松风集》的琴音…这是郑和设定的安全程序。”
回程的飞机上,柳如烟靠着顾远沉沉睡去。梦中,她看见祖父站在琴案旁微笑:”声可载道,大音希声。记住,真正的力量不在于器物,而在于传承的意志。”
三个月后,第一届国际天音石论坛在北京召开。柳如烟作为”松风”古琴的守护者,向世界展示了这项技术的和平应用前景。会议通过的《北京宣言》明确规定:禁止任何天音石武器的研发。
发布会结束后,柳如烟和顾远回到琴院。秋日的阳光为”松风”古琴镀上一层金边,那些天音石碎片在琴身上安静地闪烁着,如同星辰落入凡间。
“想什么呢?”顾远从背后环住她。
柳如烟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想郑和,想祖父…想我们该给未来的孩子取什么名字。”
顾远轻笑,下巴蹭着她的发丝:”如果是女孩,就叫她郑音如何?”
“松风”古琴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泛音,仿佛在回应这个提议。院中梧桐叶沙沙作响,一片金黄的叶子飘落琴案,恰好盖住了那道修复的伤痕。
柳如烟知道,这个故事远未结束。但此刻,有琴,有爱,有传承,便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