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乖乖待在姐姐身边的姜鹤临,此刻乌溜溜的眼珠一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他悄咪咪迈开腿,哧溜一下就钻出了书房,只留下满室陡然安静下来的二人。
姜雁回清了清嗓子,调整好心绪,清丽的眸子复又回望过去。
“我今日冒昧前来,还是想同你问问我父亲的情况。”
她轻声开口,“他入宫也快半日了,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我很害怕。”
宋怀璞倒很是沉稳,带着笃定的从容,“姜小姐可知’投鼠忌器’之理?”
“令尊此番入宫,正是要让朝野上下知晓,朝中有人已经猖狂到敢对重臣下手了。”
“而圣上最忌惮的便是有人在他眼皮底下结党营私。令尊越是声势浩大地哭诉,圣上就越要护着他。那些宵小之辈…”
宋怀璞顿了顿,眼中寒芒一闪而逝:“自然就不敢再动了。”
他的语气转为温和:“所以姜小姐不必忧心,令尊在宫中反而更安全些。”
姜雁回望着他清俊的侧脸,心中的不安竟渐渐退去。
他说话时眉目沉静,字句间既不失书生的儒雅,又透着超乎年龄的洞见。
见她神色稍霁,宋怀璞唇角微扬,起身走到桌案后,从架子上取下一方紫檀木制的扁平长盒,又回到她跟前。
“此物赠予小姐,聊表心意。”
他将长盒递到她面前,眼中含着浅淡的笑意,“前几日一直寻不得机会,还望小姐莫要嫌弃。”
姜雁回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伸手接过,缓缓打开盒盖。
只见长盒静静躺着一支攒金镶珠的簪子。
簪头是精巧繁复的蝶恋花纹样,金丝缠绕成花瓣,中央嵌着两颗莹润的东珠,华美精致,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更让她心头一跳的是,这华贵富丽的款式竟与前世晋王偏爱的如出一辙。
原来一向清俊温和的宋怀璞也喜欢如此艳丽的装扮么?
“这…太贵重了,我怎么好收?”姜雁回有些迟疑。
宋怀璞低笑一声,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如何收不得?你我姻缘既定,宋某送东西给未来的娘子,自然是理所当然。”
姜雁回的脸颊微微发热。她伸手抚过簪子上细腻的纹路,轻柔的声音下藏着几分探究:“谢谢,我很喜欢。只是这簪子一看就不便宜,你是如何…”
话未说完,她便止了口。
宋怀璞却浑不在意,反而笑意更深:“宋某虽清贫,但字画书法之类还是有些造诣。前些日子卖了几卷,得了些润笔之资。”
“是以,还请小姐放心,宋某有一技傍身,日后,定然能照顾好小姐。”
姜雁回低头摩挲着簪子,不语,只两颊上的绯红泄出了几分内心的羞涩。
宋怀璞又道:“昨夜与令尊商议,约好将婚期定在来年春闱之后。”
“若能有幸金榜题名,便以新科进士之礼迎娶小姐。”
“若我时运不济,未得中榜…”
他话音忽滞,“小姐,尚可另择良缘。”
话音刚落,一只柔若无骨的手便轻轻捂住了他的唇。
姜雁回蹙眉看他,一字一句,再认真不过:“你别瞎说。”
“中与不中,我都会嫁你,你不必自寻烦恼。”
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两人同时一怔。
那一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与他清冷谪仙般的气质不同,宋怀璞的唇带着滚烫的热意。
姜雁回的手指像是被烫到一般,慌忙收了回来。
宋怀璞的喉结微动,眸色渐深,忽的伸手握住了她欲收回的柔荑。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指腹覆在姜雁回腕间的肌肤上,力道不轻不重,透着克制的意味。
这久违的、属于成年男子的气息骤然袭来,姜雁回心头猛地一跳,手指下意识地便要往回缩。
算上前世,她已然很久不曾同男子这般亲近了。
薛承业娶她,图的是姜家的财势。即便是在他伪装深情的那些年,两人之间也始终恪守着相敬如宾的界限,莫说肌肤相亲,便是连指尖都不曾有意触碰过。
而与她有过肌肤之亲的…便是晋王了。
那些被强行烙下的、不堪的记忆瞬间翻涌上来。
重生归来已有数日,姜雁回一直在刻意回避忆起前世的种种。
以至于,此时此刻,如此真切地被一个活生生的男子触碰着、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
这种实感,已恍如隔世。
宋怀璞似是敏锐地察觉到姜雁回的退意,他很是配合地松了手,而面上仍是一派端方君子的模样。
“抱歉,是我唐突。”
姜雁回不着痕迹往回退了步,低着头轻声道:“无碍。”
“我院中还有事,宋举子留步,我先回了。”
言毕,姜雁回便转身离开,细看脚步,还带着些慌乱。
宋怀璞依然站在原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看着她渐行渐远。
直至姜雁回出了院子,宋怀璞才堪堪收回视线,神色自若地走到桌案后坐下,取过一旁的书卷细细捧读。
一直守在门外的青砚悄声走进来,递上来一杯茶盏,站在宋怀璞身侧,一副很是感慨的样子:“这姜小姐待公子你可真好,不嫌你家境贫寒不说,就连中第与否,她也毫不在意,只一心嫁你。”
宋怀璞没抬眼看他,只是翻页地手微顿,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说明呀,姜小姐看中的是你这个人,而非什么身外之物。”青砚又道。
宋怀璞倒似听到了什么笑话,轻轻地嗤笑了声。
“是么?”
若她看中的是他这个人,为何刚刚握手之际,她偏要躲开呢?
她应当不愿与他接触,答应嫁他,不过就是,失身后的无奈之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