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方舒然趁着周末没事回了趟家，这会人已经在车上了，还不忘了宽慰电话里的岑珠，“珠啊，你不要太敏感了，我觉得陈寄礼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不会因为这件事情生你气的。”
电话里，方舒然的声音断断续续，听起来信号不太好。
沟通不畅，岑珠神色恹倦地挂了电话。
江粟一和宋今这周末也不在，好像是一起去临市玩了，所以这个周末寝室里只有岑珠一个人。
自从昨晚收到陈寄礼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就没再收到他的消息了，岑珠想了一夜也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这才打电话给冲浪达人方舒然解谜。
不过也没得出个什么结论来。
今天蒋正那边没有活儿，晚上的课程也取消了，岑珠难得有一天假期可以好好休息休息。
她点了份外卖，草草搞定了早午饭，拿出ipad准备画稿子，建立好画布后才发现目前手头上好像没有要画的客单了。
前几天她熬了几个晚上的夜，把手上囤的几个稿子都交了。
收起iPad，岑珠老老实实地又上了床。
好，就给自己彻彻底底放一天假好了。
她打开视频软件刷了会剧，时不时的还要瞟几眼手机看看有没有收到陈寄礼的回复，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最后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岑珠从枕头下摸过手机，也没看是谁，“喂。”
“这才几点就在睡觉。”
听到熟悉的声音和语气，岑珠条件反射般地从床上立了起来，“……妈？”
平淡又清湛的声线再度响起，“大学生活很清闲啊。”
“……”
是啊，很清闲，她现在只打三份工而已。
她和赵禾平时很少联系，她不是会在无聊的时候和妈妈煲电话粥打发春光的那种性格，赵禾对她并不经常展现出母女温情的时刻。
其实小时候她很依赖赵禾，记忆中的赵禾也还是一个温柔的妈妈，也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变得严厉又苛责。
但岑珠不怪她，赵禾和世界上所有母亲一样，有一颗温暖又柔软的心，只不过她的心脏在经年累月之下外多长了一层坚硬的外壳。
她从小就没爸，一个单身妈妈将女儿抚养长大要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生活就像一个狰狞残忍的怪物，无人庇佑的母女俩要足够坚韧和强大，才能在它的魔爪下苟延残喘度日，才能让岑珠无忧长大。
所以岑珠其实是不怨赵禾再婚的，她一直希望她最后能有一个很好的归宿。
只不过赵禾再婚的对象和时机，好像都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赵禾：“你什么时候回家？”
岑珠也不知道她妈说的是哪个家，是东河路的那栋老房子，还是她现在和新老公住的大别墅？
岑珠说：“有空会回去的。”
“你有那么忙吗？周末宁可在寝室里睡大觉也不愿意回家是吧？”
“……”
赵禾没等到女儿的回复，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几分，“还在怨我结婚的事情？”
岑珠想说没有，但这两个字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忽然被酸涩感堵住，让她开不了口。
“我跟你解释过的，我不是偏偏要在你高考这个节骨眼再婚，你知道的那个时候我和你蓝叔叔其实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我原本打算等你高考之后再告诉你这件事情，但没想到那天你会突然从学校回来，这完全打乱了我的计划。”
岑珠读的是重点高中，高三生要住校，一周只有半天假期可以抽空回家拿个换洗衣服什么的。
那天岑珠身体不舒服，没上周日上午的自习课，回家的时候就正好撞见了送赵禾回来的蓝正卿。
赵禾一向镇静的脸上难得划过一分不自然的闪躲，清晰明了地落进了岑珠的眼底。
知母莫若女，她怎么会看不出彼此交换眼神的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就算一时之间还不能那么快接受这个事实，但她依旧换上了最体面的裙子，强颜欢笑地与蓝正卿和他的女儿吃了顿表面上看起来还算和谐的第一顿饭。
如果不包括她无意间在奢华的包房门口听到父女二人对话的话。
“你如果真的喜欢她我也不会反对喽。”
“但老爸，你确定这个赵阿姨真的爱你？我不是对穷人有偏见，我只是觉得你是不是应该找一个和我们家稍微登对一些的？一个奢侈品店的销售主管，是不是有一点上不了台面？”
“更何况她还有一个小拖油瓶，明年就要上大学了吧？虽然我们家不差这仨瓜俩枣，但你就这么愿意上赶着给别人养孩子？”
包房门口的岑珠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又像有人拿着火把在她身上反复炙烤。
她捏着门把手，手掌用力到发白，蓝正卿送她的这件昂贵的珠光裙在头顶的射灯下泛着幽森的冷光，将她的双眼刺痛。
她可以接受赵禾再婚，接受不了的是，对方的家庭显然与她们母女相差甚远。
为了拉扯大岑珠，赵禾做过很多工作，大多和销售挂钩，这份奢侈品销售的工作她做了很多年，这些年也一步一步走到了主管的位置上。
平心而论，岑珠的家境其实对比普通人来说并不算差。
至少不算那么差。
但对方的一番话，还是让岑珠如鲠在喉。
那顿饭之后，岑珠照常回学校重复着她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
每周日回家的时候她依旧能看见赵禾在家里等她，但从家里的一些细枝末节上她能看得出，赵禾和她一样，只有在每周日才会在这个她们曾经称之为家的地方短暂地待上一个下午。
赵禾没有说过她已经搬到蓝正卿那里的事情，岑珠也没问过，就这样心照不宣地度过了高考前的那段日子。
岑珠的病也好像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