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到了鹿城。
他们停在衙门前。
谢厌离下了马便将沈染托下来。
她抚平绯红的裙子,腰间的银铃发出清脆响声,像她本人一般灵动。
一路上安静许久,她心思早转了几遍。
想要了解谢厌离,当然是跟着他,看他处理公务,暗中观察他。
“本宫不认鹿城的路,你不想本宫不小心跑出城,那就带上本宫。”
她抬起娇艳的小脸,明目张胆威胁。
明眸皓齿,模样娇憨,就算明知她耍赖,也会让人生不起气来。
谢厌离垂眸看她,眸色幽深。
“公主可知臣为何去衙门?”
他嗓音平缓,无人能看出他的筹谋,但这人一身肃杀,被他找上一定没好事。
沈染不了解个中情况,还是猜测,“许是和山匪有关?”
鹿城外山匪猖獗,县令多少有点不作为。
谢厌离听罢,颔首。
“那我要看你怎么处置他。”沈染看着他,杏眸水灵,笑得很甜。
她从不知他那阎罗之名怎么来。
谢厌离看着她纯良的模样,从喉间溢出一丝轻笑。
看他怎么杀人?
他确实该带她去看看。
免得她总在他跟前转悠,真把他当好人了。
他的眸色泛冷,意有所指,“公主可别后悔了。”
沈染感觉到谢厌离那一瞬冷戾的神情,是有点怂的,但惩治一个县令能有多可怕?
她只觉自己想多,跟了上去。
……
衙门里跪了五个人。
为首的一个大概六十来岁了,不知是不是操劳过度,头发花白。
他才看到谢厌离,明明已经被绑着,还挪着上前。
“将军,谢将军,下官真的没有和山匪勾结。”
他砰砰砰磕了几个头。
苍龙卫半夜把他们绑到这里,凶神恶煞,他知道大事不好了,吓得就差没有尿裤子。
谢厌离像地狱阎罗般,气场冷戾,一拂衣袖,坐在上方。
沈染看看跪在地上的人,又看看谢厌离,下意识跑去谢厌离身后。
她看着下方,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罪犯。
也不知谢厌离打算干什么,县令身后的人都被抹布堵住嘴,只有县令能张嘴说话。
谢厌离都还没表示,县令已经惧怕得哭着求饶。
“山匪实力强悍,下官只是无力应对,又怕朝廷怪罪,才瞒了下来。”
“绝对,绝对不敢做祸害百姓之事啊!”
“谢将军明鉴,明鉴啊!”
他声泪俱下,花白的头发垂散在身侧,暮年的老人,看起来很凄惨。
注意到娇滴滴的沈染,还以为是谢厌离的宠妾,又磕了个头,哀嚎道:“姑娘,下官真是无辜的,您求求将军!”
沈染余光看到如山般坐着,冷漠肃穆的谢厌离,识趣地没说话。
县令虽然看着挺惨,但混过后宫的都知道,很多凄凄惨惨都是装的。
这种人得吓,得打板子。
谢厌离余光看到沈染那么淡定,倒是意外,把玩着玉扳指,掀眸道:“这两个是你的儿子?”
他指的自然是县令身后的人。
县令茫然抬头,不明白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道:“是。”
“杀了。”
他嗓音凉薄。
沈染杏眸瞪大,几乎不敢置信,“谢厌离,我们没有朝廷……”
但话没说完,她噤声了。
她忽然想起谢厌离刚刚的话:公主可别后悔了。
他根本没打算禀报朝廷,这是私下杀人。
他震慑人的办法就是杀人!
铁剑出鞘的声音响起,沈染眼睁睁看着苍龙卫压下了一个男人的脖颈。
她这是第一次看到杀人,她的脚都僵住了,甚至忘了闭上双眼。
就在苍龙卫手起刀落之时,一股力道将她带到怀里,大手覆在她的眼上。
她没看到血腥的场面,却听到县令凄厉的惨叫。
谢厌离仿若情话般,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公主想要臣的把柄,臣现在送给公主,公主想用么?”
他轻笑了声,明明他的气息灼热,明明他还温柔地遮住她的眼,她却如堕冰窟。
征战八年,这人早就是个冷血无情的怪物,杀人如家常便饭。
他不但是在震慑县令,更是在告诉她:你花尽心思盘算,但我给你,你敢接么?
沈染咬着唇,只觉心脏砰砰直跳,小手攥住了衣服,说不出话。
粗粝的大手依然蒙住她的眼。
县令显然是被震慑了,疯了。
“谢将军,我真的没有和山匪勾结,你无凭无据,不能滥杀无辜……”
“要是皇上知道你私下用刑,会降你的罪。”
他的嗓音颤抖,而谢厌离却那么云淡风轻,“李县令这么无辜,那是本将判错了案?”
县令没敢说话,沈染大概能猜到他的模样,一定是被吓得双眼圆瞪,牙齿打颤,可能额头都磕出了血。
她浑身僵着,只听男人轻声道:“既然判错,那该灭口。”
那该灭口,多么轻巧的一句话。
“谢厌离……”沈染害怕了,她这是目睹了什么现场?
谢厌离仿佛知道她的怕,有力的臂弯把她搂紧了一点,却又不放她离开。
“是我,是我勾结山匪,是我!!!”县令凄厉惨叫,“是我一个人干的,和我的儿子无关,和我的家人无关!”
“凭你?”谢厌离的语调有几分轻嘲,却又忽然严肃,“再问你一遍,背后人是谁?”
县令只是求饶,不说。
沈染感觉到谢厌离做了一个手势,铁剑出鞘的声音再次传来。
“儿!!!”县令再次嚎叫。
这是他的两个儿子都死了。
县令从求饶,变到疯狂,恼怒地盯着谢厌离,忽然大笑起来,“谢厌离,你杀了我儿,还想我告诉你?”
“你杀了我,杀了我啊,皇上只会怪你滥杀朝廷命官!皇上会怪你拥兵自重,猜疑你盯着你,最后让你变成姜佐一样。”
“你们定国侯府都不得好死。”
沈染第一次听到这么疯狂又恶毒的咒骂。
也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人被活生生逼疯。
这就是谢厌离,那个传说中的铁面阎罗,她从没真正了解过的男人。
她瑟缩一下,忽然想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凄惨的画面。
但男人覆在她眼前的手又紧了一点,嗓音低沉,“公主还是不看为好。”
他一把抱起她,大步跨出去,语调冰冷,“山匪穷途末路,入城烧杀县令一家。本将路过此处,深感惋惜,葬了。”
身后是县令的厉叫。
很快,都安静了。
沈染嗅到了谢厌离身上清淡的竹叶香,但又混着浓重的血腥味。
在谢厌离放下她那一刻,她瞬时离远他一步,像惊弓的小鸟。
身后,衙门冲天火起。
她迎着火光,看着眼前冷萧着一张脸的男人,火光也没能把他周身的气场温暖一点。
第一次,怕了。
她惹不起这个人。
谢厌离走近一步,她便退一步,小脸发白,软唇似在轻颤。
“你别过来。”她嚷嚷。
谢厌离一怔,蹙眉。
刚刚捂住了眼,怎么还吓成这样?就这,还想从他手里拿到把柄,逃出去?
他弯腰,高大的身影笼住她小小的身躯,嗓音很低,“公主这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