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看似简单,但要说出“具体”二字,可就难了。
这“义”字,在不同的语境下有不同的理解,在儒家思想体系里更是内涵丰富。
既可以是道义、正义,也可以是仁义、情义,更可以引申到做人处事的原则和标准。
钱二先生心里盘算着,无论徐飞怎么答,他都有办法挑刺,说他理解得不够全面,不够深刻,或者干脆是歪曲原意!
到时候,他再来一个长篇大论,把这个“义”字解释得天花乱坠,既能打压徐飞,又能显示自己的学识渊博。
完美!
他得意地看着徐飞,等着看他这次怎么张口结舌。
然而,徐飞听到这个问题后,脸上那种困惑的表情再次浮现出来,仿佛在说“这还用问吗?”
他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了。
“《三字经》这里的‘义’,结合上下文‘人不学’来看,首先指的是通过学习而获得的对道理、原则的认识。”
“第一,它指的是行为的准则。”
“正如孔子所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义是区分君子和小人的重要标准。”
“我们学习,就是要明白什么是应该做的,什么是不应该做的,从而让自己的行为符合正道。”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
“第二,它指的是内心的修养。”
“是培养浩然之气的基础。”
“第三,它指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处理。”
“朋友之间的信义,兄弟之间的情义,都是‘义’在人伦关系中的体现。”
“学习,就是要懂得如何正确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做到仁至义尽。”
徐飞侃侃而谈。
他说的这些角度,是前世大学里研究中国哲学和古代文献时反复推敲、融会贯通得出的结论。
远比这个时代主流的、相对朴素的解释要深刻和系统得多。
钱二先生彻底傻眼了。
他本以为徐飞最多也就说个“道义”或者“正义”之类的泛泛之词,然后他就可以轻松反驳。
可谁知道,这小子竟然从行为准则、内心修养、人际关系等多个角度来解释,而且还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
他从来没想过,“义”字竟然可以这样理解!
每一个角度都站得住脚,每一个引用都恰到好处。
徐飞说得并不复杂,用的都是这个时代耳熟能详的经典句子,可串联起来后,却构建出了一个钱二先生闻所未闻的“义”的体系。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完全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点。
这小子难道真的是怪物不成?!
不!不行!他不能输!他不能让这小子就这么过关!
钱二先生已经彻底上头了。
“你……你这都是歪理!”
他色厉内荏地叫道,但声音明显缺乏底气,“你这……你这只是你的一家之言!根本不是正统的解释!老夫觉得你理解得还是不够……”
“二弟!”
一个浑厚而威严的声音打断了他。
钱大塾师缓步走了出来,原本带着一丝讶异的眼神,此刻已经变成了审视和赞赏。
他走到钱二先生身边,眼神带着一丝不满:“你够了。”
钱二先生愣住了,看向他大哥。
“这第二个问题,你自己都没想得这么透彻吧?”
钱大塾师语气淡淡的,却让钱二先生无地自容。
没错,徐飞刚才的解释,别说这些学生,就是他自己,也闻所未闻,但细细一想,却觉得无比合理和深刻。
这小子对经典的理解,已经超出了一个蒙童,甚至超出了他这个自诩的塾师。
“你还有什么资格提第三个问题去为难人?”
钱大塾师的声音提高了些许。
他看着徐飞,眼中闪过一丝探究的光芒。
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这样的学生,绝对不能放走了……
五岁半的蒙童,竟然能对《三字经》做出如此精辟入里的解释,这哪里是“学而知之”,分明是“生而知之”啊!
“咳咳,”钱大塾师清了清嗓子,环视了一圈惊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的学生们,以及脸色青白交加的钱二先生。
他提高声音宣布道:“徐飞,本次期末考核,《三字经》释义这一项,算你满分!”
这话一出,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声。
满分啊!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钱大塾师顿了顿,继续道:“念你表现杰出,明年学费全免,塾里另有奖金,等下跟我去账房支取。”
“嘩!”学生们再次哗然。
免学费!还有奖金!这等待遇,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钱大塾师的下一句话,更是像一盆冰水浇在了学生们头上。
“此外,”他的声音骤然变得严肃,“本次期末考核,综合成绩倒数三名,退学!钱也会退给你们,但以后,我钱家私塾,不会再收你们这样的学生!”
“啊?!”
“不要啊先生!”
“我、我一定好好学!”
原本幸灾乐祸看戏的学生们,瞬间乱作一团,个个脸色惨白,哭爹喊娘地求情。
混乱中,钱大塾师挥了挥手:“放学!徐飞留下,其他人散了!”
“退学?!”
“这……这可怎么办啊!”
“我爹娘辛辛苦苦攒钱送我来读书,要是退学了,还不打死我!”
恐惧在学子们之间迅速蔓延。
他们一个个脸色煞白,再没了看热闹的心情,只想着怎么赶紧回去抱佛脚,恶补一下落下的功课。
而那些原本被徐文彦煽动,打算放学后堵徐飞的几个小子,此刻唰地一下躲得远远的。
开什么玩笑!
那可是被大塾师看重,前途光明的神童啊!
真要是把他给揍了,等他以后中了举人、进士,那可是能让他们家破人亡的主!
谁他娘的这么想不开去惹这种煞星?
“赶紧走赶紧走,别跟那小子扯上关系!”
一个之前叫嚣得最凶的矮胖小子拉着同伴,一边往外挤一边低声咕哝。
“就是就是,文彦那傻逼,自己想死别拉上我们!”
原本还聚拢在一起的小团体,顷刻间树倒猢狲散,没一会儿就跑得干干净净。
徐文彦看着这些临阵脱逃的“盟友”,气得小脸通红,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恶狠狠地瞪了徐飞一眼,转身哭哭啼啼地跑出了私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