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因为段美云跟周暮枫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周暮枫板着脸,桀骜不服的反驳母亲的话,“我怎么就添乱了,我现在长大了,不怕他了,他欺负您,我找他理论理论。”
“你哥那个性格,你确定能跟他理论出什么结果?”
“……”
周暮枫抿了抿唇不说话了,他哥的性格确实很难搞,他从小就怵他,也就是成年之后才好点。
段美云拉着白若薇的手,“薇薇,我跟他说好了,你待会儿就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我……”白若薇踟蹰道,“妈,聿桉现在病了,我想留下来照顾他,可以吗?”
段美云愣了一秒,“你想留下来照顾他?”
“嗯。”她低着头,声音又轻又柔,“他大概不会接受您找的营养师,我想留下来,起码这半个月我得照顾他,等他出院复诊之后,医生说没问题,我就回家,好吗?”
段美云,“……”
周暮枫一脸焦急,“你怎么冥顽不灵的……”
段美云按住小儿子的手臂,“别这么说薇薇,周小二,你对她客气点。”
“妈!”
“别妈了,薇薇有自己的想法,你要尊重她。”段美云侧身看着他,“你也不想重蹈你哥哥的覆辙吧。”
周暮枫难以置信一般,“妈,你就这么同意她留下来?难道你忘了那个姓沈的女人了?白若薇留下来会被欺负死的,她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会答应她这么无语的要求?”
段美云点点头,“从我内心出发,我是不想薇薇留下来的,不过……”
为了长远的打算,半个月,或许足够让她死心,然后知难而退。
十年的夫妻,没有情也有义,如何取舍,总得有一个契机,或许白若薇留下来就是一个最好的契机。
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冷漠孤僻,白若薇跟他们在一起温馨惯了,又怎么可能长久忍受一个人的冷暴力。
段美云慈爱的望着她,“薇薇,妈尊重你的决定,你要留下就留下吧。”
白若薇一脸感动,“妈,谢谢您。”
段美云笑笑,“是我要谢谢你,那里面住的可是我的儿子。”
她们两个都说好了,周暮枫再有意见也没用了,他垮着脸,一言不发的走进病房。
白若薇见他进去,紧张的说,“妈,我也进去看看。”
段美云点头,“去吧,我刚看见楼下有卖白兰花的,正好我想去买几朵。”
“好。”
白若薇急忙走进病房。
不过她想象中的剑拔弩张没有发生。
周聿桉睡着了,周暮枫冷着脸瞪着他,像只炸毛的猫,但又不敢吵醒对方。
白若薇松口气,走过去拿了另一张椅子跟他并排坐着,顺手从段美云带来的水果篮里拿了颗苹果。
周暮枫看了她一眼,“我想吃苹果,你给我削皮。”
白若薇没说话,默默拿起水果刀削皮,她很会削水果皮,切口整齐又不断,果皮薄薄一层弯弯曲曲的连在一起,最后完整的掉落进垃圾桶。
周聿桉其实没有睡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看见女人把削好皮的苹果递给周暮枫。
咔嚓一口,汁水四溢,光是听声音就知道,这个苹果有多脆多甜,何况还是她亲手削的皮……
所有的水果之中,周聿桉最喜欢吃苹果,因为苹果最寻常,没有花里胡哨的味道,也不会过敏。
他的印象中,周暮枫也很喜欢吃苹果,小时候段美云总是会拿着勺子刮着果泥,微笑着送进周暮枫的嘴里,那时候他真的好奇极了,勺子刮出来的果泥到底是什么味道呢?
会不会比果肉本身更好吃更甜呢?
九岁那年,他也曾经尝试跟段美云要求过。
他想只尝一口就好了,他就是好奇而已。
所以他恳切的望着母亲,“妈妈,我也想吃苹果泥,你给我吃一口行不行?”
段美云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小桉,你是哥哥,都这么大了,还跟弟弟抢东西吃啊?这可不好,哥哥要让着弟弟,弟弟还是个小宝宝呢,知道吗?”
他知道。
知道弟弟还小。
可他就只是想让妈妈喂他一口,就一口而已。
他拉着段美云的袖子,“妈妈,我就是想尝个味道,就一口,行吗?”
段美云皱起眉心,怀里的小儿子不配合的挣扎哭闹,连日的加班熬夜,她有些不耐烦,“周聿桉,咱们家现在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能不能懂点事啊?妈妈已经很累了。”
九岁,已经是记事的年纪了,别的小孩子他不清楚,但他,对于母亲最深刻的印象就是这一刻。
后来他再也没有要求过任何不符合哥哥这个身份的事,直到三十岁,周聿桉也不知道记忆里期待的苹果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但刻在骨子里的怨恨,却完美复刻到了此时。
他就这么盯着周暮枫手里的苹果,直到那颗苹果被对方啃完,只剩下一个苹果核,再砰的一声丢进垃圾桶,他的心也像是被一同丢进了一样,连同他的回忆。
白若薇抽了纸巾给男人,“把手擦擦。”
周暮枫把手伸过去,“你给我擦。”
“懒死你算了。”
温柔吐槽之后,白若薇还是帮他擦拭了手指上沾到的果汁,然后再把纸巾丢进垃圾桶。
从她嫁给周聿桉,接手十一岁的周暮枫开始,她一直都把周暮枫当成自己的亲弟弟,甚至……是自己的孩子,照顾他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周聿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又或许他根本没有睁开过,只是一直在偷看偷听,所以他们才会毫无察觉,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里。
过去十年,一直如此,他们站在阳光下一家何乐,他就像是一只阴暗的老鼠,躲在阴影处窥探。
这样的画面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寻常,寻常到不能更寻常的一件小事,可对于他来说,却是永远都无法触碰到的温情。
他的人生注定跟温情两个字无缘。
就像他母亲说的那样,性格使然,他要为今天的局面负最大的责。
他负责的方式,就是远离他们。
无论是生他养他的母亲,还是他一母所出的亲弟弟,周聿桉都没有很深的羁绊。
从记事开始,他就总是独来独往,这些年除了陈霁月这个狐朋狗友,他身边没有任何人。
亲情淡薄,友情淡薄,爱情……
他闭着眼睛,眼前浮起女人温柔婉约的美好模样,冰冻的心有刹那的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