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邓会计看小苔的眼，都是阴沉的。
对刘燕的教养，其实是邓会计与刘安民权利争夺的一个缩影。
小苔不以为意，因为刘家人，都是这样，从老到小到保姆都一副德性，偶尔对你好上一会，大部分时候待人都是冷脸，很瘆人。
小苔只要想想还有三个星期就会离开这里，这里的人和事，再也和她没有关系，她整个人就渐渐地松弛了下来。
小苔和阿珍同以前一样，帮着擦台，摆凳子，拿碗筷。
中途小苔接了一个电话，她拿着电话走到外面小花园里。同学严红艳，在商场卖空调，今天拿到提成了，问小苔有没有空，约她今天中午出去吃饭。
小苔在院子里接着电话，声音里说不出的欢欣：“好啊，好啊，可以啊。”
小苔的脸上笑容很纯粹，她巴不得离刘家人远远的。
知道这一家之主是刘安民，就算邓会计，也越不过刘老板。
小苔上前对刘安民说：“刘总，我同学找我有点事，我要出去一会，下午刘燕午睡醒了，我就会回来。”
刘安民盯着小苔眼，有些不耐烦，他无法拒绝，小苔是家庭教师，人家不是卖给了刘家。
再大老板，也无法限制一个家庭教师的人身自由。
刘安民沉着脸应道：“快去快回，刘燕身边少不得人。”
小苔笑着应了一声：“好。”
小苔拿着手机，就这样在刘家人的注视下，欢快地出了门。
离刘家远了，小苔的脸慢慢耷拉下来，心道：“一群什么玩意啊，有钱了不起？太将自己当回事了吧？”
小苔学着刘安民说话的语气语调：“刘燕身边少不得人。”
小苔张口骂道：“我没来，刘燕不一样长大。去他妈的刘家，一屋子资本家，就没将人当人的。老娘拿到工资，就再也不来了。以后谁还看你们脸色。”
不过小苔也只敢在背后吐槽，她人微力轻，没法同刘家比。
刚在饭厅，小苔还听到刘想和简邦笑着说要开一家影视公司，注册资金五百万，再拿五百万流动资金，因为读大一的堂妹刘欣刚在市里举行的一个选美活动中拿到了冠军，他们要捧红这个妹妹。
小苔一个穷学生，连学费几千都要自己赚，人家张口五百万，当开玩笑一样。
天上与人间，中间隔着厚厚的大气层。
严红艳家里两姐妹，她是老大，家也是农村的，她和小苔两个从小要好，有共同语言。
这一个月，天气热，严红艳在商场卖空调，底薪加提成就有七千多，和小苔一样，她想找人庆祝。庆祝的方式是一人喝了一杯奶茶，到那间她俩想吃了许久的烤鱼店点了一条柠檬烤鱼。
小苔说起自己在刘家的压抑，严红艳劝她：“我这还不是一样，天天给客人讲得口干舌燥，还总看别人白眼。想赚钱嘛，都得拉下脸面才行。”
严红艳长得漂亮，性格开朗。她用手揉着小苔的短发：“小苔，你剪短发好漂亮。”
小苔知道严红艳是真心夸她：“我其实喜欢长发。”
刘家太闭塞了，老的老，小的小，小苔原先并不觉得怎样，可出来和严红艳一坐，马上就感觉到了不同。
刘家死气沉沉，压抑难受，与严红艳在一起，生机勃勃。
严红艳随随便便的几句话，就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父母都有难处，我们总将自己寄在他人身上，稍不如意，就会生怨怼。父母他们只有那么大的能力，何必怪他们？我们已经成年，再难熬，也只有一两年，以后的我们，未必能做到他们这样？”
严红艳的话让小苔豁然开朗。
说起在刘家的生活时，严红艳哈哈大笑：“你每天都只同样的粥啊？“
小苔委屈地点头：“恩，出门要走很远，还要花钱。他们粥要吃甜的，我想吃咸的，但没有小菜。”
严红艳笑：“我以为有钱人家天天是海参鲍鱼，龙精虎胆，没想到天天是粥呢。”
小苔对严红艳说：“不过也有收获，我对有钱人家祛魅，他们有的东西，可能穷尽一生，我也未必会拥有，但他们的生活一定不是我向往的。”
和同层次的人交流，会理清很多思路，小苔回刘家的脚步都是欢快的。
这天，刘家人都没有走，二楼客厅许多人，里面烟雾缭绕，他们在激烈在争论着什么。
小苔放轻了脚步，快速溜上了阁楼。
那天晚饭，阿珍上来叫小苔：“你收拾一下，快点下楼，今天刘总请大家吃饭。”
刘安民在一间小苔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海鲜酒楼订了一个包厢，两桌，刘家主位那一桌，还在不停地讨论着什么，小苔听不懂，什么投资、什么可行性研究报告、税金、成本……
中午和严红艳说的海参鲍鱼大龙虾，晚上都出现了，小苔并没有吃出特别的味道。小苔在心底里叹气：“我就是个不会享福的人。”
小苔用手机偷偷拍了几张照片发给严红艳，与她调笑：“红艳，看看，你这嘴，开过光，中午一说，晚上就有得吃了。”
小苔看着霞姐和阿珍一会给邓会计他们倒茶，一会帮她和老太太夹菜，她无动于衷，她照顾刘燕，细细品尝食物，不再过分殷勤。
严红艳的话，让小苔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你不是保姆，你是小女孩的家庭教师。你不会永远是那孩子的家庭教师，你是你自己，以后的老师、播音员或者公司正常上班的职员。天高海阔，你又不是他们的仆人？为什么要将自己降得那么低？再低人家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刘想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小苔，他觉得小苔与自己前几次见她时不一样了，现在的发型很适合她，她淡淡地笑着，给刘燕剥着虾，装着汤，并没有将眼光停留在他们其他人身上。
刘想脑海想闪现出娴静温婉两个词语。
刘想在看小苔时，简邦在看刘想。
余下的日子过得飞快，三个星期转瞬即逝，小苔除了对刘燕好，没有再和刘家其他人有过多的周旋，她极好地和每个人保持着距离。
刘安民吹牛，小苔也不听了，她借口冠冕堂皇：“暑假快结束了，我们老师让我们写三篇论文，我还没做完，开学了没法交代，我要赶作业。”
刘燕会不停地追问小苔：“姐姐，你开学是不是不来了？”
小苔摸着刘燕的头哄她：“以后，好好做作业，姐姐有空，会来看你的。”
刘燕看着书，一动不动，过了许久，她突然侧头，对着小苔说：“姐姐，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
小苔不知道怎么说，随口应付道：“对。”
刘燕笑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小苔离开刘家时，和她来时一样，还是霞姐用电单车送她出了小区。
小苔东西并不多，多了桶和盆，小苔的书全都放进了桶里，双肩包里背着衣服。
刘想载着邓会计的车从小苔和霞姐的身边擦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