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静得只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下人来通传姜永昌求见的时候，时楠正枯坐着对着手中的刀发呆。
又是五天过去了。
他日日枯坐，食不下咽，不得安寝。
他没有收到京城传来的生母的消息。
贵妃和四皇子深知什么才是他的软肋。
只要他一日没有找到裴度的下落，他心中便一日不得安宁，他的生母就要多受一日的折磨。
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是自己母亲泣血般的哭诉和伤痕累累的身体。
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想起裴度不可置信的眼神。
“快请他进来。”时楠缓缓叹了口气。
“时大人，猎犬追到寒山寺后山不远处的一个村落便不再向前。”姜永昌拱手朝着时楠恭敬地禀报道。
时楠抬眸木木地看着弯着腰神情恭敬的姜永昌。
他知道最近姜永昌将两个儿子送去了封州，又将女儿送到郊外的田庄。
自己中心无比厌恶四皇子和贵妃以自己的软肋相要挟，可自己同样也是这样的卑劣之徒罢了。
“太子应该就躲在黄石村内。而且下官还查到村里有户人家最近频繁上街，每次进城都会去城中的药材铺。想来是给太子买药材。”
时楠松了一口气。
他已经背叛裴度了，他比任何人都应该想裴度死。
裴度活着回来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他，可是当他听到裴度没死的那刻，却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守好了，不能将人放走。”
【对不起。我必须这么做，我等不了这么久了，我母亲等不了这么久了。】
这些天他时常想起他们都穷困潦倒时，好不容易得到一块饼小心翼翼掰成两半。
他狼吞虎咽很快便吃完，裴度却总是会留着一小块，在下次两人都饿得快要昏过去的时候分着吃。
可是他也总是想起，生母不顾一切地护着年幼的自己，流着泪跟他说，她等着他救她。
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已经冻死在了那些曾经上顿不接下顿的冬夜。
这样，他就可以一了百了，不会被困在这个永远解不开的局里。
他无时无刻不在痛恨自己的卑劣，可又不得不继续做出更下作的事情。
“有村民说，前些天有一行十来人落脚黄石村。下官猜测，太子的救兵可能已经赶到了。”
“下官斗胆请时大人派出武力高强之人相助，下官的手下除了几人武功尚可，其余皆是平庸之辈。”
“若想将太子和他的属下一网打尽，还需时大人鼎力相助。否则，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讷。万万不可给太子留下喘息的时间。”
看着前些天还不愿参与谋杀太子计划的姜永昌现在却和自己一般着急。
时楠心知他不过也就是一个爱自己孩子和家庭的可怜人罢了，被四皇子、贵妃和自己这样的恶人绑上了贼船。
“知晓了，你先回去吧。待本官和殿下商议之后再通知你。”
“时大人，时间紧急。下官在府中随时等候吩咐！”
姜永昌走后，一个衣着华丽身材却有些许佝偻的人从屏风背后走了出来。
“陈公公，这还得由您做决断。”时楠，起身为李公公沏茶。
陈公公有些蔑视得看着面前的人。
缓缓走至桌前坐下，神情傲慢。
尚书次子，锦衣卫即将上任的指挥使又怎么样，还不是要恭敬地伺候自己。
“不知陈公公是否知晓京城时府中的消息。”时楠弯下腰将茶水恭敬地奉上。
“咱家知道你想问什么。四皇子殿下和贵妃娘娘想来最是心善。事情办成了你娘自然能从那鬼地方出来，还能上族谱。”
“下官自当尽心竭力。公公请喝茶。”时楠将腰弯得更低了，脸上谄媚的笑容却在俯下身时瞬间消失。
“明日就由咱家带人擒下那朝廷钦犯。”陈公公有些愉悦的品着茶。
时楠自然很清楚，这不要脸的东西要抢头功。
“这是自然。”时楠抬起头脸上又堆起谄媚的笑容。“公公是殿下、贵妃娘娘跟前的大红人，下官日后还得仰仗公公您！”
陈公公很吃这套，拍着胸脯保证事成之后一定给时楠的母亲一个好结果。
陈公公走后，时楠瘫回座位上，回味了一下自己刚刚说的话，竟是直接将喝的茶水吐了出来。
时楠这两日几乎没怎么吃饭，他疯狂地想要立刻得到母亲的消息，也疯狂地想要找到裴度，活得也好、死的也罢。
他跪在地上狼狈地干呕，肠胃里已经空地没有东西可以吐了。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滴在了他手上。
他才意识到，自己在流泪。
“你母亲没事。”裴度在他酒后惆怅时告诉他。
可他知道这不过是安慰之词。
在太子真正成为皇帝之前，没人救得了她母亲。
太子的确很厉害，时楠再清楚不过。
可是太子的手伸不进尚书府的后宅。
救不了一个被强行按上了不洁、勾引丈夫弟弟之名的女人，救不了一个被关在祠堂饱受虐待的后宅妇人。
时楠恨自己的背叛更恨自己的无用。
他确信假以时日太子能将贵妃一族的势力连根拔起，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等不起了。
他就这么跪在地上，直到体力不支昏睡过去。
做个了断吧，很快了。
“这蠢货。把孤跟他说的话当耳边风了。”夏庄中，裴度听了暗卫来报，将手中的书扔回桌案，吓得玄鹰和地上跪着的几个暗卫大气都不敢出。
“立刻去一趟京城。让她母亲手书一封信带过来，一定要提及太子染疾。”
“密令程修力返回苏州府寻孤，将行踪漏给贵妃。”
“是。”玄鹰等人速速应下，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第二天，时楠接到消息，程修力因久久未得太子消息，带领部分太子亲卫从渔县赶往苏州，顿时感到有些棘手。
程修力，自小天生神力，武功非凡，更是太子殿下的盲目追随者，他的出现必会让时楠和陈公公更加难以得手。
“接到四皇子殿下密令，先围上它，由殿下亲临抓捕朝廷钦犯。”陈公公跨进房门，话语中带着欣喜。
四皇子一到，贵妃派系的高手必会随行，一举击杀猎物易如反掌。
陈公公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成为新帝大总管的那一刻，压抑不住脸上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