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谢长宴的脸又红了。
烛火摇摇曳曳地照在苏莺的脸上,映照出她娇媚的面容:长睫微眨,眼尾微扬,唇角轻勾,明显是一副邀约的样子。
她用双臂环住谢长宴的脖颈,虚坐在他的腿上,其实她根本不必如此,谢长宴的腿早无任何痊愈的可能,其余人都放弃了,只有她仍抱有希望。
她缓缓靠近他,直到两人的唇畔之间只剩一寸的距离。
“要吻我吗?”她低笑着问他,其实她已努力了九十九步,只需要谢长宴努力一步,就能吻上她。
但是谢长宴没动,他还在踌躇,苏莺已直接吻上了他的唇。
这是个热烈又缠绵的吻,苏莺纤手解开了他的衣服,抚上了他的胸膛。
曾经这里有贲张的胸肌和腹肌,如今却单薄消瘦,苏莺的手指抚过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疤,在胸口最深的那道停留了许久。
他的呼吸渐渐沉重了,抬起身子吻向她的脖颈,又向下……
两人从轮椅缠绵到床榻,这次谢长宴用尽了自己全部的能力去迎合她,结束的时候,苏莺满脸绯红,整个上半身都瘫软在他的胸膛微微喘着粗气。
她那双永远都在笑的桃花眼里终于有了几分水意,谢长宴抬起手抹去她眼角的泪珠,感觉到了这半年来的唯一一次恣意。
这恣意不是在战场,不是在朝堂,而是在一个女人的身上,他悲哀却又无可奈何。
苏莺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从他身上下来,两人靠的很近,空气中弥漫着莫名的香味,她忽然将手搭在自己的小腹问他,“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这个问题谢长宴其实不喜欢,苏莺也并没指望他答,过了许久后,他还是叹息着开口了,“苏莺,若你真要生下我的孩子,那还是生女孩儿吧。”
刚剧烈运动,又要说许多话,他的声音微微喘息,却很清晰,
“谢家的男儿就没有能善终的,我太祖父三十岁便战死沙场,只剩下我太祖母和我祖父孤儿寡母,太祖母不想让我祖父从军,奈何我祖父是天纵奇才,二十岁便打退了当时势如破竹的蛮夷,戎马一生。”
“我很小的时候,祖父经常给我炫耀他身上的伤口,那时候我很敬佩他,可是很久后我才知道,年轻时候落下的伤疤,老了都会化成病痛,祖父六十岁不到就因病痛去了。”
“祖父生下四个儿子,一个女儿。你想不到吧?我其实原本有三个伯父,他们都很早便战死沙场,其中两个伯父连娶亲的年纪都不到,唯一娶了亲的那个,妻子在得知他死的当日便殉情了,我祖父说他们都是精忠报国的好男儿。”
“只有我父亲因为年纪小活了下来,却因为在战场上受了伤,只生下了我一个孩子。如今我父亲也去了,谢家只剩我一个废人,和我姑母一个女人。”
“苏莺,我知道我姑母为何要找你给我留后,她是想在京城留个好名声,也想重振谢家的荣光,但是我知道,荣光背后是一具具枯骨,我没想过有孩子,就算有,也不想让他重蹈谢家先辈的覆辙。”
谢长宴平日很阴沉,说这些的时候反而很平静,苏莺握着他的手,说了一声“好。”
……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一转眼便是小半个月过去,新年将至,街道上人头攒动、热闹喧哗,将军府却依然死寂。
积雪的庭院,紧闭的大门,偌大的府邸只余七八个下人,萧瑟得可怕,新年的氛围一丝一毫都不能感染这里,整座将军府好像都被冻结在伤痛里了。
除了苏莺。
苏莺管管事要了一把梯子,回到屋里准备了一个碗、一个勺子,一些蜡烛。
她将蜡烛剪碎,放入碗里用开水隔水加热,直到碗内的蜡烛彻底化开,才将谢长宴推到院子里,将梯子架在了清晖院最中间的那棵树上,端着碗爬上了梯子,用三根手指将蜡烛捏在一起,迅速捏在了树枝上,原本的枯树上便出现了一朵一朵鲜红的蜡烛花。
燕国天冷,碗内的烛液每次很快便凝固了,她刚开始还一遍一遍跑,后来也觉得累,便又找了个碗端给谢长宴,“喏,你在屋里帮我弄,然后去院子里递给我。”
“幼稚。”谢长宴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就要推着轮椅回屋,“我才不要做这么幼稚的事情! ”
“不行!”她拽住他,语气里带了几分撒娇,“就当帮帮我嘛,反正很简单的,你不想一打开门发现原本干枯的老树上开满了漂亮的红梅吗?”
“不想。”他挣脱了她就要回屋,苏莺在背后喊,“外面很冷的,我一个人弄要弄一天,谢长宴你忍心吗?”
“忍心。”他虽然如此说,却还是略显嫌弃地接过碗,苏莺顿时喜笑颜开,谢长宴瞥了她一眼,冷声评价,“蠢。”
有了谢长宴帮忙,苏莺只花了一个时辰便将能够到的树枝都粘上了蜡烛花,这棵树正对着谢长宴房间的窗口,她带着谢长宴来到了窗旁,兴奋地伸手打开了窗。
冷风吹动着干枯的树枝,带动着上面的红梅随风摇曳,原本萧瑟的院子一下被点缀得有生气了起来,谢长宴抿唇望着,恍惚间甚至感觉自己回到了将军府还兴盛、父母还健在的时候。
今日其实很冷,苏莺却还是开着窗盯着蜡烛花看了许久,直到怕谢长宴受不了才关了窗,为他泡了杯热茶给他暖身子。
“我明日还要出门去买些年货,谢长宴,你陪我去吗?”她问他,那双盈盈地桃花眼里满是期待。
“不去。”他照旧果断地拒绝,苏莺也继续磨他,“陪我去嘛,你不陪我去谁给我付钱呀?”
“你自己去管事那里支,我不去。”
苏莺是不喝谢长宴的茶的,她自己配了补气血的药茶泡着喝,继续与他撒娇,“你不陪我去,那谁帮我拎东西啊?”
谢长宴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我都残疾了,你还让我帮你拎东西?!”
苏莺也绷不住笑,却还是努力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给他指,“腿上可以放一些,两边的扶手也能系两个袋子,脖子上再挂个布包,反正收拾收拾总能用嘛。”
精打细算的样子,连最苛刻的地主也要甘拜下风,谢长宴气得又叫了她一声,“苏莺!”
“反正我不去,你爱去你自己去。”
他坚定了决心,苏莺知劝不动,也不劝了,而是认真喝她的药茶,喝完了又去弄她的木头。
谢长宴卧在轮椅上睡午觉,自变成废人后,他便再没出过门了,不想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也不想听到他们讨论任何有关于谢家的事。
他将自己尘封在这座四四方方的将军府内,用余生为父母和谢家先人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