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宴还想与她争辩,苏莺一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手竖起一根食指,摆出一副“嘘”的姿势,“别说话,你听。”
屋外寒风呼啸,就算不出门,光听着声音也能感受到刻骨的冷。
她特意软了声音与他撒娇,“这么冷的天,这个时候出门,我会死的,你忍心我死吗?”
“忍心。”
虽是如此说,却终究没继续让她离开了。
苏莺于是又笑,笑他的口是心非。
她因此安心躺在他旁边,正要闭眼。
谢长宴瞧着她悠然的模样,又觉得气,胸口的起伏越发剧烈,许久后,终于无法忍受,又质问道,
“就算要睡在我的屋里,你也可以去打地铺,为什么非要睡我的床?”
苏莺打了个哈欠,随口应付他,“地上又冷又硬,不利于子嗣,我是来给你留后的,若是怀不上,咱们不是白睡了吗?”
谢长宴哽住,半天想不出什么反驳。
就算是行军再艰苦的时候,因他是主帅,也是自己一个帐篷,从未试过和别人同床共枕,因此浑身不舒服。
许久后,他与他商量,“睡我床上就算了,但是我要睡里面。”
苏莺已困得睁不开眼,无心陪他折腾,敷衍道,
“我睡觉不老实,睡外面会掉到地上,反正你也动不了,睡外面里面都一样。”
谢长宴莫名感受到了屈辱。
他堂堂少年将军,就算如今双腿残疾,曾经也是有赫赫威名。
如今,却被这个讨厌的女人当成墙用!
谢长宴气得辗转反侧,偏他自小受到的教育叫他无法像流氓兵痞那样骂人,眸子死盯着仅燃的那根红烛,绞尽脑汁搜罗了半个时辰各种难听的词汇,他终于决定开始骂人。
“喂!泼妇!”
他尝试着先骂了一句,平时伶牙俐齿的人难得没有回应。
谢长宴有些郁闷地回过了头,这才发现苏莺双眼紧闭,呼吸均匀。
竟是已睡着了。
空气寂静地可怕,耳边只剩下外面呼啸的风声。
红烛燃尽,眼前亦只剩黑暗。
待到气够了,此时喧嚣归于平静,世界好像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彻骨的孤寂围绕着他,他又想到了父母战死、自己被敌将抓住那日。
蛮夷肆意鞭笞他的身体,喂他灌下毒药,用车轮碾碎他的双腿,又笑着告诉他一切的真相。
谢家满门傲骨,在决定出征那一刻便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父母双亡没能打倒他,被折辱没能打倒他,血淋淋的真相却压得他喘不过气。
谢家为燕国抛头颅洒热血,打光了家中所有男丁,到底守护了些什么?
……
无人添柴,暖炉在后半夜燃尽了。
屋内有些冷,熟睡中的苏莺下意识寻找着热源。
她很快便找到了,将身体往谢长宴那边挪了挪。
还是有些冷。
谢长宴还未睡,从双腿残疾后,他便难以入眠,一入深夜,满脑子便都是父母战死、自己被折辱,蛮夷狞笑着告知他真相的场景。
他用痛苦来惩罚自己,惩罚自己没有早日发现真相。
直到……
一条胳膊忽然搭在了他的胸膛。
紧接着,一条大腿也搭在了他的小腹。
苏莺畏寒,如此尤不满足,干脆将整个身体如八爪鱼一样贴在谢长宴的身体上。
“你醒醒。”一向独身的他难以忍受,忍不住去叫他。
回应谢长宴的是她均匀的呼吸声,以及贴得更近的身体。
现下他倒是不悲伤了。
因为他又被气着了。
苏莺其实很轻,胳膊和腿没什么重量,谢长宴只是不习惯有人离这么近。
女人的大腿与他的腹部相贴,又软又痒。
她的脸亦贴着他的脖颈,热热的呼吸喷在上面。
谢长宴拖着他的残腿起身,费力将苏莺挪地离他远了些,苏莺一翻身,便又贴回他身上了。
反复努力了好几次,她都像个狗皮膏药似的总是在下一刻又贴上来。
谢长宴累得大口喘着粗气,终于放弃了抵抗躺了回去。
折腾了一宿,没多久谢长宴便睡着了。
【明日一定要将坏女人给赶出去。】
睡前他下定决心。
天刚蒙蒙亮,苏莺便醒了。
她迷茫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耳边没有养母的谩骂声,没有瘫痪的老人等她照顾。
许久后她才反应过来, 她如今不在苏家,而是在将军府。
蹑手蹑脚地起了床,苏莺推开了房门。
下了一夜雪,屋外白茫茫地一片。
从前下雪,将军府的奴仆都要早起扫雪,如今反正谢长宴瘫痪在床无法动弹,他们扫了也没人看,干脆全都窝在房内睡懒觉。
苏莺找到把扫帚,利落地扫出一条条小过道来,又走进了厨房。
厨房内仅有个烧火的小丫鬟在,瞧见陌生人进来警觉地站起身,“你是谁?”
“我是府内新来的人,来做点早饭吃。”苏莺解释。
若是从前,这种事是决不能允许的,只是如今,将军府都快散了,昨夜还有好几个奴仆偷了府内的古董跑了都没人追。
春桃懒得管她,“哦”了一声,又坐回去烤火。
因着下人也要吃饭,厨房内的食材倒是很全,苏莺熬了小半锅肉粥、做了碗鸡蛋羹,煮了个羊汤,又炒了个小青菜。
春桃原本还有些困,闻着香味儿精神了,苏莺一样分给她一些,剩下的装进食盒拎了出去。
阳光落在积雪上,分外刺眼,她眯了眯眸子,往清晖院走。
起先还能听到丫鬟小厮的交谈声,越靠近清晖院却越寂静,直到停在谢长宴的房门口,耳旁只剩细弱的风声。
苏莺推开房门,阳光涌进昏暗的房间,谢长宴正一个人躺在床上,像一具行将朽木的尸体。
冷风灌进来,吹得他咳嗽了两声,苏莺关了门,将食盒放在桌上,上前去为他顺气。
他瞧见苏莺那张脸,咳得更厉害,许久后,才质问道,“你不是走了吗?”
苏莺理直气壮,“我是来给你留后的,没怀上你的孩子,我是不会走的。”
“你!”听着她不仅不走,还要继续睡自己,谢长宴被气得七窍生烟,“你留在这里也没用,我是不会继续和你睡的。”
苏莺瞧着他病弱的样子嗤笑一声,“你就算不想和我睡也没用,你又没办法反抗,不还是要白白被我睡?难不成,你还能锁起来不让我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