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缓缓沉降,带着血腥与死寂的余味。空气中弥漫着蜃龙消散后残留的幻梦碎片、血腥味,场间只余沉重的喘息声和压抑的痛苦呻吟。
谢沉璧迅速扫视全场,程霜脸色苍白,正强撑着将身边一名几乎软倒的队员扶起。
“师妹,你的伤势?”他快步上前,接过那名队员顺势掏出恢复神魂的丹药递向她。方才她似乎并未受到严重冲击的迹象在谢沉璧脑中一闪而过,但眼前的虚弱又不似作伪。
程霜摇了摇头,并未接过丹药,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清晰:“师弟师妹们的伤势更重,先紧着他们吧。”示意谢沉璧先去照顾其他人。
队员们一个个东倒西歪,灵魂受创的痛苦让他们面色扭曲,额角渗出冷汗,只能互相倚靠着才能站稳。
林峰咽下翻涌到喉头的腥甜,强行压下灵魂的震荡和巨大悲痛,声音沙哑却依旧保持着冷静:“所有人……保持警戒!服用凝魂丹,互相照应,用抚灵尺辅助疗伤!”他则踉跄着走到张师弟的尸体旁,默默地取出抚灵尺,开始收容亡魂。
林峰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拂过尺身,仿佛怕惊扰了其中安眠的魂灵,嘴唇翕动,念叨着只有他们第六小队成员才懂的悼词和承诺,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无尽的悲伤与责任。
众人依言而行,艰难地将谢沉璧递来的丹药服下,或是自行催动抚灵尺,或是互相借助法器之力,开始艰难地修复受损的神魂。一时间,灵光微闪,喘息声稍平,但气氛依旧沉重而压抑。
朱安捂着依旧刺痛的脑袋走了过来,面色发白,声音有些沙哑地道:“大师兄,事不宜迟,‘云涎香’必须在其生机断绝后不久,神魂未彻底消散前取出,否则精华尽失……”
谢沉璧对此毫无兴趣,只觉身心俱疲,心中一阵刺痛和烦恶,挥了挥手:“师弟看着处理吧。”
朱安不再多言,转身先去回收那些散落各处的“破蜃珠”,然后才走向蜃龙的尸体,开始准备提取云涎香所需的工具。
程霜走到谢沉璧身边,担忧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复杂的眼神,轻声问道:“师兄,怎么了?”
看着正在为同伴敛魂的林峰,小心翼翼提取云涎香的朱安,以及劫后余生、惊魂未定的其他队员,谢沉璧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将所有的疑虑和震撼再次深深埋入心底。
“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具渐渐冰冷的蜃龙尸体。它最后的那句话,如同魔咒,在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却无法对任何人言说。
谢沉璧忍不住分出一缕心神沉入意识海。那具庞大的尸骸依旧亘古般寂静横亘,它有着与他一般无二的脸庞,只是毫无生气。
而在它不远处,那缕被吸收的蜃龙幻念精华,此刻显化出一条微缩了无数倍、不断扭曲挣扎的虚影,但却完全无法挣脱——数道灰蒙蒙、仿佛由最古老死寂之气凝聚而成的诡异锁链,自巨尸的方向延伸而出,将其死死缠绕禁锢。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幻念精华的力量正在被快速抽离、炼化,那股能量并未流向巨尸,而是化作最精纯的灵韵,反哺、充实着谢沉璧的意识海,缓慢却坚定地推动着他的修为向元婴境界的壁垒发起冲击。
‘它在帮我修行?’谢沉璧心头巨震。
这具自他昏迷醒来便盘踞于意识深处、带来无尽噩梦与低语的恐怖存在,它甚至可能是谢沉璧记忆混乱和身份认知撕裂的根源……此刻竟在替他炼化外来的力量,助长他的修为?
‘它究竟是死的,还是活的?如果它是活的,又为何会选择帮我?耳边时不时传来的、模糊不清的低语,是否也来自于它?’无数疑问几乎要撑裂他那本就因记忆混乱而脆弱的神经。
而更不知道的是,就在谢沉璧退出内视之后,那意识海的至深处,巨尸那双原本空洞如同坍塌星辰的眼窝里,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两点极其微弱、却仿佛能看透万古轮回的幽光。
它那庞大如山岳的头颅,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那从未开启过的、宛若深渊裂痕般的巨口,缓缓张开了一丝。
一个音节,或者说,一种超越了寻常声音,直接作用于灵魂本源的古老波动,从那裂口中艰难地逸散出来,在这死寂的意识海中无声回荡:
“沉……璧……”
那声音无法用言语形容其质感,似乎非男非女,非老非少,仿佛亿万个灵魂在同时低吟,又像是时空本身磨损发出的叹息,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古老、疲惫。
而外界的他,对此一无所知。
朱安熟练地取出一柄特制的玉刀,小心翼翼地从蜃龙巨大的头颅颅骨裂缝中探入,随着他灵力的轻微引导,一团氤氲着七彩光泽、质地宛若柔软胶质又不断变幻形态的物质被缓缓取出,散发出令人心神摇曳的奇异香气。这就是蜃龙本源精华所凝——云涎香。
只是,这宝物的代价,是两位同门的生命,显得如此沉重。
朱安将其小心地装入早已备好的寒玉盒中,封上符箓,这才松了口气,将玉盒递给我问道:“大师兄,这蜃龙的尸身……如何处理?”他指着地上那渐渐失去光泽的琉璃躯体,“它的这身软甲是极好的幻术材料,鳞甲、筋骨可都是难得的炼器炼丹材料,价值不菲……”
看着这具用同伴鲜血换来的战利品,想起它最后时刻仍试图窥探谢沉璧记忆的疯狂,以及那句钻入脑海的低语,百般情绪涌上心头,最终只化作一片疲惫的淡漠。
“能利用的、能带走的,都处理了吧。换了灵石,你们几人分了。”谢沉璧顿了顿补充道,“抚恤……宗门也会下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