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彩被染成了橘红色,为整个庄子披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从河边回来的路上,两道身影被斜阳拉得修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谧与柔和。
程旭很自然地走在宇烟蓉外侧稍前的位置,不时抬手为她挡开路边斜伸的枝桠。他的动作流畅而从容,没有丝毫刻意讨好,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发自内心的关照。
“我看那几株蓼花颜色深些,或许可以试着浸些花露,看看色泽如何。”他侧过头对她说话,声音比往日多了几分温和,却也带着不容置疑的担当。
宇烟蓉跟在他身后,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被夕阳勾勒得比平日更宽阔的肩背上。她感到心头那股陌生的暖流再次悄然淌过,这种感觉既让她陌生,又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程旭能感觉到她心底深处那份连她自己都未必察觉的脆弱。他不知道自己能做多少,但至少,在这个庄子里,他不希望她再感到丝毫孤单。
他领着她走向新规划出的“食堂”区域——这是一个用竹木和茅草搭建的宽敞棚子,虽然简陋,却处处透露着用心。里面整齐地摆放着结实的长桌椅,几口大锅正冒着腾腾热气,谷物和野菜的朴实香气在空气中交织,营造出一种温馨的氛围。
“公子回来啦!”夏荷从灶间探出头来,灵动的眼睛在程旭和宇烟蓉之间转了转,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人之间流动的那种不同于以往的默契。她偷偷抿嘴笑了笑,又迅速缩回头继续忙碌。
程旭走向专为他预留的那张稍高一些的木桌,指了指桌旁的条凳:“你先坐这儿歇会儿,我去看看今晚吃什么。”他的语气随意中带着笃定,让人不禁心生信赖。
他走到大锅旁,仔细查看了今晚的伙食,然后盛了两碗明显多放了米的粥,拿了几个饼,又特意夹了一碟看起来更新鲜的青菜,将其中一份放到宇烟蓉面前。
“忙了一天,先将就吃点。你脸色不太好,得多吃点。”他递过筷子,动作流畅得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宇烟蓉默默地拿起筷子,她能“听”到程旭心中所想:“这丫头太瘦了,得多补补……下次是不是能让阿贵他们去打点野味,给她加点荤腥。”
她低头喝了一口粥,温热妥帖的滋味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也悄悄融化了她心底某处的寒冰。这些普通的食物,此刻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暖力量,让她久居宫闱而紧绷的神经,第一次有了松弛的迹象。
晚饭后,程旭找来阿贵和几个新提拔的护庄队小队长。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清晰的指令性:“阿贵,现在庄子里人越来越多,成分也杂了。光是白天巡视还不够,夜里更要打起精神。”
“公子放心!”阿贵挺起胸膛,声音洪亮有力,“有我们在,绝不让宵小之徒踏进庄子半步!”
程旭目光扫过眼前这些面孔,继续部署:“尤其是粮仓、酒坊,还有靠近后山的几处入口,都要加派人手,轮班值守,不能有任何疏漏。”
宇烟蓉站在不远处,看着程旭从容不迫地分派任务,检查装备,指出防御薄弱之处。那个曾经需要她时刻关注、甚至偶尔需要“解救”的对象,如今已成长为这个庄子真正的支柱。他也成为了她可以短暂依靠的港湾?这个念头让她微微一怔。
她下意识地抚上心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晚饭时那份熨帖的温度。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开始习惯、甚至隐隐期待起这份带着“兄长”意味的庇护。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庄子上下的变化愈发明显。程旭依旧会在处理完繁杂事务后去河边独坐,但宇烟蓉发现,他沉思的时间变短了,眉宇间的孤寂也渐渐被一种令人安心的稳重所取代。
他依然会叫她“宇兄”,但那声称呼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有时,他会顺手递给她一杯用新采的野菊花泡的水,语气理所当然:“清热明目,对身体好。”
更让宇烟蓉感到意外的是,自己竟然渐渐习惯了这种带着点“霸道”的关怀。那天她刚到庄子,程旭便迎了上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木质风车。
“给,”风一吹,风车叶片就欢快地转动起来,“看你没精神,给你提提神。”他笑着,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宇烟蓉清晰地感知到他心中的念头:“这小模样,蔫蔫的,看着就让人想揉揉脑袋……”她默默接过风车,看着旋转的叶片,心里那堵因身份和责任而筑起的高墙,在不知不觉间裂开了一道缝隙,允许温暖的阳光照进她久未开启的心扉。
黄昏渐渐深沉,庄子里的灯火次第亮起。程旭安排完守夜事宜,回头看向仍站在不远处的宇烟蓉。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
“外面风大,回去吧。”他轻声道。
宇烟蓉微微颔首,转身的刹那,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她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改变,而这种改变,似乎并不坏。
月色如水,静静地洒在这片土地上,也洒在两个渐渐靠近的灵魂上。在这个动荡不安的世界里,他们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彼此依偎的港湾,温暖而真实。
在这个特殊的夜晚,宇烟蓉第一次没有因为接受他人的关怀而感到不安。相反,一种久违的平静包裹着她的心,就像寒冬过后第一缕春风,轻柔却充满希望。
而程旭,在回房的路上也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他抬头望着天边那轮明月,心中浮现的是宇烟蓉接过风车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光彩。那种神情,比他见过的任何珍宝都要珍贵。
庄子渐渐沉入梦乡,唯有巡逻队员的脚步声偶尔打破寂静。在这静谧中,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正在悄然生长,如同春天里最坚韧的野草,悄无声息却充满生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