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同一时刻。
远在万里之外,剑宗深处。
一座终年被剑气笼罩的万仞孤峰上。
一名身穿朴素月华色长袍。
正在给一片灵草浇水的年轻修士,动作微微一顿。
他随手一抓,那道传音符便落入掌心。
神识扫过,年轻修士的脸上。
先是错愕,随即化为全然的哭笑不得。
“这个小娇气包……”
他正是剑宗管理农植夫的大长老,李冥夕。
传音符里,只有张天月洋洋得意。
甚至带着几分炫耀的一句话。
“老李,你未来徒弟睡觉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引气入体,顺便洗了个髓。”
“动静有点大,我帮你按住了。不用谢!”
李冥夕:“……”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
那把用来浇灌了八百年灵泉的水壶。
又想了想自己当年为了引气入体。
在瀑布下被冲了整整一年的苦逼日子。
他沉默了。
良久,这位在剑宗地位尊崇。
连宗主都要礼让三分的大长老,悠悠地叹了口气。
“人比人,当真是要气死人……”
不过,这次回剑宗兑换物资。
倒是薅了不少好东西,权当给未来徒弟的见面礼了。
若不是他的道侣张天月。
要镇守张家百年,他们二人也不会屈尊在此地。
好在,百年的期限,只剩下最后三年了。
原先只觉得张宏冰那小子,是个可造之材。
没想到,如今竟还有这等意外之喜。
也罢,这便是世家老祖,留守宗族的隐藏福利吧。
李冥夕收起思绪,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原地。
木屋之内。
张锦华是被一阵难以言喻的恶臭给活活熏醒的。
那味道,又酸又爽,直冲天灵盖。
好比有人在她床边,引爆了一座积攒了百年的陈年茅坑。
还附带了灵魂攻击。
“呕……”
她猛地睁开眼,小脸瞬间皱成一团,胃里翻江倒海。
我……我这是在哪?
我不是在睡觉吗?
怎么会这么臭?!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
下意识低头一看,整个人都傻了。
只见自己原本白嫩的皮肤上。
此刻竟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黏腻的,黑乎乎的油垢。
那股让她灵魂都在战栗的恶臭,正是源自于此。
张锦华的小嘴,缓缓张成了“O”形。
这是……
什么情况?
我该不会是……
掉茅坑里了吧?!
她带着满眼的震惊和茫然。
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了床边。
哥哥张宏冰,就静静地坐在那里。
神情一如既往的清冷。
那张俊脸,对着能把人熏倒的恶臭。
竟连眉梢都未曾动过分毫。
张宏冰察觉到她的目光。
对上了她那双写满了“救命”和“为什么这么臭”的眼睛。
他那总是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上扬的弧度。
下一瞬,他并指如剑,对着妹妹凌空一点。
一道温和的水流凭空出现。
化作一个巨大的水球,将张锦华整个包裹起来。
水流轻柔地冲刷着,所过之处。
那些黑色的污垢瞬间被剥离,溶解。
不过三息。
水球散去,张锦华已经恢复了干净清爽。
浑身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
“呼……”
张锦华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她看着自家哥哥那张,镇定自若的俊脸。
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哥哥,你……你不觉得臭吗?”
张宏冰迎着妹妹好奇的目光。
清冷的面容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淡无波。
“在为你护法之前,我便已封闭了嗅觉。”
这是他年幼时,为了在充满血腥气的家族试炼场中保持绝对冷静。
而修习的一门小法术。
没想到,今天,在这个关键时刻。
发挥了如此重大的作用。
张锦华:“……”
好家伙!
张锦华看着哥哥那张云淡风轻的俊脸。
心里瞬间涌起一股找到同类的激动!
原来哥哥,才是隐藏的苟道大佬!
面对能把人活活熏死的恶臭。
竟然能提前一步封闭嗅觉。
这份从容,这份稳健,她自愧不如!
两人对视一眼。
张锦华在哥哥清冷的眼眸中,读懂了某种神秘的传承。
从此以后,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苟道亲兄妹了!
她在心里默默地盖了章。
瞬间觉得,未来的日子。
一定能和哥哥相处得非常,非常合拍。
但是,精神上的共鸣,解决不了物理上的攻击。
这味道,太冲了!
这个房子,是彻底不能待了。
她小脸一垮,嫩生生的小手捂住鼻子。
满脸都写着嫌弃和难受。
张宏冰立刻就明白了妹妹的意思。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伸出手。
牵住妹妹软乎乎的小手,转身就走。
“我们换个房间。”
他的声音清冷,动作却带着温柔。
带着妹妹来到,隔壁一间干净的客房后。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间“毒气室”,眉头微蹙。
单手掐诀,一道水蓝色的光幕瞬间覆盖了整个房间。
无声的冲刷过后,他又打出一道法诀。
强劲的气流卷走了所有残留的湿气与味道。
做完这一切,他才关上门。
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只是随手掸了掸灰尘。
张宏冰知道妹妹,刚刚经历了一场剧烈的身体蜕变。
最需要的就是一次彻底的清洁。
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只崭新的,雕刻着莲花纹路的白玉浴桶。
浴桶落地便自动变大,稳稳地安放在房间中央。
又是几道法诀,清澈的热水凭空注入。
水面上甚至还飘起了,几片散发着清香的灵植花瓣。
一套全新的,柔软的棉布小衣服。
以及毛巾,香膏等洗浴用品,被他一一整齐地摆放在浴桶旁。
他伸手试了试水温,确认刚刚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回头看向妹妹,语气平淡地陈述。
“东西备好了,我在门外等你。”
张锦华的小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虽然她芯子里是个成年人。
但身体毕竟是个四岁半的女娃娃。
可让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被一个十二岁的少年……
不行!
绝对不行!
“我,我自己来!”
她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张宏冰点了点头,转身便退出了房间,并体贴地关上了门。
门外,他没有离开,身形笔直。
如一尊沉默的雕像,静静地守在那里。
房间内,张锦华确认哥哥走远后,再也忍不住了。
她三下五除二地脱掉,身上这件刚刚被清洁术清理过。
但心理上总觉得还沾着臭味的衣服。
“扑通”一声,跳进了温暖的浴桶里。
“啊——”
温热的水流包裹住全身。
那股从灵魂深处传来的舒爽感,让她舒服地喟叹出声。
还是泡澡,才能拯救自己被臭味摧残的灵魂!
一番洗漱,换上哥哥准备的干净衣服。
张锦华感觉自己终于满血复活了。
她推开门,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还在滴着水。
刚一抬头,就愣住了。
哥哥张宏冰正站在院子里。
他的身边,还站着两个人。
一位是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祖张天月。
另一位,则是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袍。
气质温润如玉,却又带着一丝疏离感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面容俊美,眉眼间似有星河流转。
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自成一方天地。
是他!
李冥夕!
那个送了她一堆神话级种子的“冤大头”!未来的师父!
三个大佬齐聚一堂。
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刚出浴的她身上。
张锦华的头皮瞬间麻了一下。
但这份尴尬,仅仅持续了一秒。
她立刻想起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一个虚岁六岁。
真实年龄才四岁半的,香香软软,人见人爱的小宝贝!
小孩子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这不是很正常吗?
有什么好尴尬的!
想通了这一点,张锦华瞬间理直气壮起来。
她迈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到张宏冰面前。
无视了另外两位气息如渊的大佬。
仰起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
伸出小手,拽了拽哥哥的衣角。
声音软糯,带着十足的理所当然。
“哥哥,吹头发,绑头发。”
这一句话,让院子里。
那无形的,属于强者的气场,瞬间凝滞了。
张天月正准备拿起茶杯的手,停在半空。
李冥夕那双,映着星河的眼眸里。
也终于泛起了,一丝真正的波澜。
他们都沉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