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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4章

横店影视城的民国街景片场,空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的焦躁。灯光组还在调试打光板,摄影机静静架在轨道上,等待着迟迟未开拍的信号。

沈清和坐在化妆镜前,一身墨绿色丝绒旗袍衬得她肌肤胜雪。妆容精致,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散不去的阴云。

“许老师还是不来?”苏晚晴捏着剧本站在角落,声音压得很低,指尖微微发颤。

执行制片人周海涛搓着手,脸上堆着笑,却掩不住那份敷衍:“苏导,我不是没尽力。许昭阳是话剧出身,您临时换角,合同都没补全,人家能没情绪吗?”

他凑近半步,压低嗓音:“再说了…这是陆少的意思。要不,您亲自跟他聊聊?”

苏晚晴猛地抬眼,目光锐利:“陆知微?他连组都没进,凭什么干涉选角?一个连署名都没有的‘顾问’,也配指手画脚?”

“哎哟,话不能这么说。”周海涛皮笑肉不笑,“人家是投资方亲侄子,陆家三少爷——虽说名声不怎么样。可这项目能批下来,不就靠他一句话?”

苏晚晴咬紧下唇,指节泛白。

三天前,她还在为《浮生梦》的剧本狂喜。这部以1930年代上海为背景的谍战爱情剧,情节缜密如蛛网,人物鲜活得仿佛要从纸页里走出来。每个细节都像是从历史缝隙里抠出来的真事。

如今,这部承载她全部希望的作品,开机就陷入混乱。原定男主许昭阳因换角愤然退出;资本方强塞进流量小花沈清和;更荒唐的是,剧组凭空多出个“创作顾问”陆知微。

没人见过他认真工作。他总懒洋洋地躺在监视器后的折叠椅上,戴墨镜,喝冰美式,偶尔翻两页剧本,像个来度假的纨绔子弟。

直到今天早晨。

第一场戏是沈清和饰演的交际花在百乐门初遇特工男主。镜头到位,导演喊了开始,音乐响起,舞池旋转,气氛渐入佳境。

就在女主角转身提裙行礼的刹那,陆知微忽然开口:

“停。”

全场静默。

所有人都看向那个一直沉默的男人。

他慢悠悠摘下墨镜,目光落在沈清和身上,确切地说,是她左肩下方那道不起眼的褶皱。

“这旗袍,皱得不对劲。”

众人面面相觑。

服装组长快步上前:“陆顾问,这是我们特意找老裁仿制的海派旗袍,用的是三十年代斜裁工艺,绝对还原。”

陆知微没动,只淡淡道:“旧式旗袍为什么贴身如第二层皮肤?”

没人回答。

他起身走到沈清和面前,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穿之前,得先用蒸汽熨斗从领口一路向下熨平,再挂二十四小时定型。更重要的是——女人穿上后,第一个动作不是提裙,而是用左手轻轻扶住右侧腰线,防止布料滑移。”

他伸手虚扶了一下沈清和的右腰位置,“你刚才转身太急,提裙幅度过大,旗袍本该顺着身体曲线自然垂落,不该被扯出横向折痕。现在这道褶从腋下斜向胸口,说明你做动作前就已经把衣服绷紧了——这不合人体工学,也不合那个年代女人的习惯。”

全场鸦雀无声。

服装组的人额头冒汗,忙去检查穿衣流程。

苏晚晴怔住了。

这不是技术问题,这是生活质感的问题。她翻过无数老照片、纪录片,却从未注意过这种细微到接近本能的动作逻辑。

而眼前这个看似漫不经心的男人,仅凭一道褶皱,就还原了整个时代的呼吸方式。

“还有。”陆知微转向灯光组,“百乐门是歌舞厅,不是教堂。你们这光打得像拍婚纱照,柔得发腻。”

他指向天花板:“真正的百乐门,是水银灯加彩色玻璃滤片,光线跳跃、斑驳、带着金属冷感。舞女的脸在光影交错中忽明忽暗,眼神才有魅惑与危险并存的味道。”

灯光指导脸色变了:“我们没准备那种灯具。”

“那就改调度。”陆知微坐下,翻开随身小本子画了几笔,“让女主从柱子阴影后走出,用现有光源制造切割效果。或者——等雨夜那场重拍时再补。这个不急。”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可苏晚晴的心跳快了。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人不是在“提意见”。

他在重建世界。

就像他写的剧本,每个细节都不是设计,而是记忆。

中场休息,苏晚晴悄悄走到陆知微身边:“你怎么知道这些?你去过1930年的上海?”

陆知微抬眼,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他笑了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去过。不过,是在梦里活了十八年。”

苏晚晴心头一震。

她想追问,却被周海涛打断。

“陆少真是博学,”周海涛语气阴阳怪气,“可咱们拍的是网剧,不是历史考据片。观众哪管旗袍皱不皱?脸好看、CP甜就够了!是吧沈小姐?”

沈清和正补口红,闻言扬起下巴:“就是,我又不是演博物馆讲解员。粉丝要看的是颜值和甜度。”

陆知微没反驳,只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知道老上海的交际花为什么不笑露八齿吗?”

沈清和一愣。

“那时候牙医技术差,上流社会的女人谈笑,只启唇三分。笑得太开,会被当成窑子里出来的。”

他说完,低头啜了口咖啡,像在闲聊。

沈清和的脸瞬间涨红。

苏晚晴几乎要笑出声,却又猛地警觉——这个男人,正不动声色地重塑整部剧的审美秩序。

收工前,陆知微给服装组留了张纸条:

旗袍穿戴顺序与日常保养规范(1927-1943上海租界女性)

1. 熨烫温度控制在135℃内,丝绸易损;

2. 穿着时忌快速弯腰,宜侧身屈膝;

3. 雨天需另备油纸伞与绣鞋罩……

第二天,整个剧组悄然变了。

灯光组开始研究复古光源,美术组调整陈设色调,连群演走路都被要求“不要太挺直,要有旧社会的疲态”。

而这一切改变的核心,仍是那个懒散靠在椅子上的男人。

没人再敢把他当摆设。

苏晚晴看着监视器里的回放——沈清和这次出场,脚步轻缓,眼神含蓄,旗袍随步伐微荡,真像从泛黄老胶片里走出来。

她忽然明白,《浮生梦》之所以像“真实发生过”,是因为它真的发生过。

只不过,发生在一个人梦里。

她转头看陆知微。

他闭目养神,嘴角微扬,似又坠入某段遥远记忆。

那一刻,她不再觉得他是废物。

她觉得——他是造梦者,也是破局之人。

夜色如墨,暴雨未歇。

陆知微站在酒店落地窗前,指尖夹着一张泛黄老照片——重庆码头,硝烟弥漫,一个戴礼帽的男人背影伫立雨中,衣角翻飞如旗。

那不是梦的终点,是另一段人生的开端。

他闭眼,呼吸放缓,意识沉入记忆之海。

与此同时,周海涛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嘴角扬起阴鸷的弧度。他将几张偷拍照发给某八卦号主编,附言简短恶毒:“独家:《浮生梦》实际操盘人是陆家废少?幕后操控导演、干预选角…”

他靠在椅背上,点开预览页面——标题赫然写着:《网剧背后的大佬?陆家废材竟成隐形操盘手》,配图是陆知微在监视器后说话的瞬间,光影冷峻,姿态慵懒。

这组照片一旦爆出,舆论必哗然。

苏晚晴爱惜羽毛,绝不会容忍“纨绔子弟”架空她的创作主权。到时她自会赶人,他不过顺势而为,既讨好陆振宇,又能夺回剧组控制权。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陆知微出现在门口,风衣微湿,发梢滴水,眼神清明如刀。

他走近,将一张高清打印照放在桌上——周海涛三天前深夜出入私人会所的画面,对面坐着陆氏集团二房掌权人陆振宇。

“你和我二叔谈了什么?”陆知微声音很轻,“谈怎么架空苏导?谈怎么把《浮生梦》改成偶像剧,好让沈清和的粉丝冲播放量?还是…”他顿了顿,目光锁住对方瞳孔,“谈怎么把我这‘废物’踢出去,然后分一杯羹?”

周海涛猛地站起,椅子撞墙巨响:“你跟踪我?”

“我不需要跟踪。”陆知微冷笑,“你每次见他,都选‘云庐’B3包厢——因为他情妇常去那儿,不怕被正牌夫人发现。你喝十年陈普洱,他喝威士忌,杯子唇印颜色不同。这些细节,只要你留意,就藏不住。”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窒息的压迫感:“我能让你明天滚出剧组,也能让你过去五年吃回扣的账目出现在审计部桌上。但我只说一次——别拿我的梦,当你的棋子。”

说完转身离去,留下周海涛僵立原地,冷汗浸透衬衫。

那一夜,剪辑室的灯亮到很晚。

苏晚晴独自坐在黑暗中,荧幕上反复播放着今日拍摄的一幕:沈清和饰演的女主在雨夜焚信,镜头推近,她低泣呢喃:

“今年的桂花,我没敢买。”

这不是剧本里的词。

甚至不在分镜脚本里。

可它出现了,自然如呼吸,沉重如忏悔。

她皱眉调出原始投稿邮件,在附件文档末尾翻找,终于在最后一屏底部,发现一行几乎与背景同色的小字备注:

“清明烧信时,可加独白:今年的桂花,我没敢买——她生前最爱。”

她的手指骤然收紧。

心跳仿佛停滞。

这不是修改建议,是预演。

他在写下剧本那刻,就已经“看过”这场戏的发生,亲历过那份痛楚。

否则,怎会连一句未出口的低语,都记得如此清晰?

她猛地抬头望窗外。

城市灯火遥远模糊,她脑海里却浮现出白天那个男人的身影——躺在折叠椅上闭目养神,仿佛灵魂早已离开现场,游荡在无人知晓的时空。

她喃喃低语,像质问,又像呢喃:

“你到底…是谁?”

手机震动。

助理发来消息:

“苏导,刚接到通知,沈清和明天正式开机亮相,会带直播团队进场。”

屏幕暗下去,映出她凝重的脸。

风雨欲来。

真正的风暴,还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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