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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六月的雨总带着股猝不及防的急,像高三最后冲刺阶段里突然砸下来的模拟卷,密密麻麻地敲在黑色轿车的车窗上。雨刷器左右摆动,在玻璃上划出两道模糊的水痕,将窗外的城市夜景揉成一片流动的光斑——霓虹是碎掉的橘色糖果,路灯是浸了水的鹅黄灯笼,连路边便利店的招牌都晕成了模糊的暖红,唯独江辰的侧脸,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透着一股与这暖调格格不入的冷。

他靠在后排座椅的真皮靠背上,头微微偏向车窗,额前的碎发被车内空调吹得轻颤。连日的疲惫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颈:白天是教室黑板上擦了又写的数学公式,是模拟考后班主任单独谈话时“再冲一把就能稳上顶尖商科”的期许;傍晚刚结束爷爷的探视,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还黏在袖口,爷爷拉着他的手反复念叨“阿辰要担起江家”的声音,混着心电监护仪“滴滴”的提示音,在耳边绕了一圈又一圈;此刻还要赶去父亲安排的“商业启蒙”晚宴,西装内袋里还揣着打印好的家族企业近年财报,边角被手指攥得发皱。

司机老李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放缓了车速:“小辰,累了就眯会儿,到了我叫你。”

江辰没应声,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眼睑像挂了铅块似的缓缓垂下。车内的音响放着轻柔的古典乐,大提琴的旋律混着雨声,像一层薄纱裹住了他紧绷的神经。意识渐渐沉下去,车窗外闪过的路灯在他紧闭的眼睑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像有人用指尖在他眼皮上轻轻点着,将他拽进了一片脱离现实的柔软里。

梦境里没有雨,连风都是暖的。

江辰站在一条铺着青石板的林荫道上,阳光透过茂密的香樟树叶,在地面上洒下细碎的金斑,像撒了一地的碎星。空气里有香樟木的清苦,混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是他记忆里南方初夏的味道,却又比记忆里更温柔——没有模拟考的倒计时,没有病房里的消毒水味,连风拂过皮肤的触感,都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

“江辰!你走慢点儿呀!”

身后传来清脆的笑声,像风铃被风吹响,熟悉得让他心头一软。他下意识回头,看见一个女孩提着半人高的画具箱,正快步朝他跑来。画具箱的轮子在青石板上滚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她跑起来时,扎着的马尾辫在身后晃荡,发梢扫过肩头,像只调皮的小尾巴。

他停下脚步,等她跑到身边,没等她说话,就自然地伸出手,从她手里接过那只看起来沉甸甸的画具箱。箱子入手比想象中轻,大概是她已经把重的画板拿出来了——他的指尖碰到箱柄时,触到一片温热,是她手心残留的温度。

“你怎么不等我?”女孩仰头看他,眼睛弯成了月牙,里面盛着的阳光,比头顶香樟树叶筛下来的还要亮。她的面容浸在光晕里,像蒙了一层薄纱,看不清具体的眉眼,可江辰就是觉得,这张脸他看了无数遍,熟悉得像刻在骨子里。

“怕你把画具摔了。”他听见自己说,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这种自然的对话、熟稔的动作,仿佛已经重复了千百遍,没有丝毫刻意。

女孩“哼”了一声,却没反驳,只是拉着他的袖子,指向林荫道尽头:“你看那家书店!橱窗里摆着新到的建筑画册,还有你上次说想看的那本《世界现代设计史》!”

他们并肩往前走,她的袖子蹭过他的胳膊,带着淡淡的肥皂香。走到书店橱窗前,女孩踮起脚尖,指着一本封面印着哥特式教堂的画册,叽叽喳喳地说:“你看这个尖顶!线条好漂亮,要是做成模型,肯定很有质感——对了,你上次说要做的那个小房子模型,完成了吗?”

江辰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画册上的教堂尖顶在阳光下闪着银灰色的光,像他高三时偷偷在课本里画的那些建筑草图。他刚想开口,画面却突然晃了一下,像电影镜头被切换——

场景变成了一间小小的工作室。

墙上挂着几张建筑设计图,桌上散落着铅笔、尺子和未完成的木质模型,角落里放着一个画架,上面搭着一块沾了颜料的画布。窗外是深夜的星空,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块长方形的光斑。

女孩靠在他的肩头,呼吸轻浅,已经睡着了。她的头微微歪着,发梢蹭过他的脖颈,带来一阵痒意。江辰低头看着她,月光落在她的脸上,终于让他看清了她的轮廓——是柔和的眉眼,是鼻尖上那颗小小的痣,是他闭着眼睛都能描摹出来的模样。

他手里拿着一块羊毛毯子,正小心翼翼地往她身上盖。毯子是浅灰色的,边缘绣着小小的多肉图案,是去年冬天他陪她去家纺店挑的,当时她指着这个图案说“你看它胖乎乎的,像不像你吃撑了的样子”,笑得直不起腰。

毯子刚盖到她的肩头,她就轻轻动了一下,像只不安分的小猫,头往他怀里又靠了靠。江辰的动作顿住,生怕吵醒她,只是静静地坐着,感受着她靠在自己肩头的重量,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

工作室里很安静,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江辰看着桌上的建筑模型——那是一栋带小花园的房子,花园里有棵小小的榕树,树下放着一个速写本,模型的窗台上,还摆着一盆迷你多肉,像极了她送他的那盆。

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包裹着他。不是逃避压力后的短暂放松,而是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他做着自己喜欢的建筑设计,身边有她陪着,不用应付没完没了的财报,不用面对父亲期待又沉重的目光,不用在病房里强装坚强。这种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到他几乎要以为,这就是他的生活。

他伸出手,想轻轻碰一下她的发梢,指尖刚要碰到,画面却突然开始晃动。

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整个梦境开始泛起涟漪。

女孩的身影变得模糊,工作室的陈设开始扭曲,墙上的设计图像被水浸湿般晕开,桌上的模型散成了一堆木屑。江辰想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一把空荡荡的空气。他慌了,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可声音像被吞进了棉花里,发不出来。

“别消失……”他在心里默念,视线死死盯着那个逐渐模糊的身影。

就在这时,女孩的手腕从毯子下露了出来。月光落在她的手腕上,照亮了一条银色的手链——链子是细巧的蛇骨链,坠着一颗小小的北极星吊坠,吊坠背面刻着一个小小的“晞”字。

江辰的心脏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这条手链,他太熟悉了。

那是林未晞十六岁生日时,他送给她的礼物。当时他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在饰品店的橱窗里看到它,一眼就觉得适合她——北极星象征着指引,他想告诉她,不管以后遇到什么,他都会像北极星一样,一直在她身边。可他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在她生日那天,红着脸说“这是我抽奖中的,没人要就给你了”。

林未晞当时笑得眼睛都眯了,接过手链戴在手上,晃了晃说:“抽奖中的也这么好看!江辰,你运气也太好了吧!”她不知道,为了这个“抽奖”,他跟饰品店老板磨了好久,才答应让他以“帮忙整理货物”的方式换来了这条手链。

后来,他总能在画室里看到这条手链——她画画时,手链会随着手腕的动作轻轻晃动,阳光照在吊坠上,会在画纸上投下一个小小的星影。有一次她不小心把手链弄丢了,急得哭了好久,最后还是他在画室的储物柜底下找到的,当时她抱着他的胳膊,笑得像个傻子。

就是这条手链。

就是林未晞。

梦境里那个模糊的女孩,是林未晞。那个陪他走在林荫道上、靠在他肩头睡觉的人,是林未晞。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模糊的梦境。江辰想看清她的脸,想伸手抱住她,可梦境却在这一刻彻底碎裂——所有的画面都变成了碎片,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光里。

“小辰?小辰,到了。”

司机老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担忧。江辰猛地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沁出了一层薄汗。车已经停在了江家宅邸的大门前,黑色的铁门在雨夜中泛着冷光,庭院里的路灯亮着,将雨丝照成了金色的线。

窗外冷雨依旧,雨点砸在车窗上,发出“噼啪”的声响,与梦境里的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江辰愣了几秒,才缓缓回过神来——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梦。

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指尖碰到皮肤时,还能感受到一丝残留的暖意,仿佛是梦境里她发梢的温度。他缓缓握紧手掌,掌心空荡荡的,却又好像还残留着接过画具箱时的触感,残留着为她盖毯子时的轻柔。

司机老李见他没动,又喊了一声:“小辰,不舒服吗?要不要先休息会儿再进去?”

“没事,李叔。”江辰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瞬间打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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