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隔壁那睡得口水都快流出来的小豆丁,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差点把手中的笔捏断。
巡场的考官路过,看到这一幕也是哭笑不得,摇了摇头没去管他。
陛下打过招呼的,让这小娃娃“玩玩”,只要不扰乱考场,随他去吧。
林富贵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
他是被饿醒的。
揉着眼睛坐起来,他发现周围还在奋笔疾书。
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他决定开始执行计划第二步。
他拿起笔,蘸饱了墨,开始在试卷空白处画王八。
先画个圆圆的壳,再画个小脑袋和四条短腿。
画完一只,觉得不够,又画一只,还在旁边写上“考官是王八”。
画了一会儿,他觉得有点无聊,又开始写打油诗:
“科举考试真无聊,不如回家睡大觉。
肚子饿得咕咕叫,考官大人行行好。”
眼看着日头偏西,有的学子已经开始检查试卷了。
林富贵打了个哈欠,决定进行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写策论,然后交卷走人。
策论的题目是《论漕运之弊与革新》。
漕运?
林富贵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听他爹骂过。
他爹是怎么骂来着?
“狗屁的漕运!层层盘剥,蛀虫遍地。
运到京城的粮食,十成能剩下三成就不错了。
那些督漕的官,个个脑满肠肥,比猪还胖。
还有那劳什子的‘漕帮’,跟官府勾结,无法无天。
要我说,全砍了算球。
换个法子,搞什么‘海运’?不行不行,海上风浪大。
或者干脆把粮食折成钱,让商人自己去运,朝廷收税就行了,省心省力。”
对!就写这个!林富贵眼睛一亮。
他爹这些话,句句都是抱怨,句句都像是在骂朝廷无能,官员腐败。
这写上去,绝对是大逆不道,落榜稳了。
他立刻提笔,把他爹这些私下的抱怨,用他那歪歪扭扭还有错别字的童体,原封不动地写了上去。
为了增加“罪证”,他还自作主张地加了几句:
“当官的都是坏蛋,就知道欺负老百姓。
应该让我爹当大官,把坏蛋都抓起来。”
写完,他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杰作”,感觉落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交卷!”
他举起小手喊道。
在无数道惊愕的目光中,林富贵第一个交卷,拎着他的空食盒,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了贡院大门。
他觉得天空是那么蓝,空气是那么清新,自由的感觉真好。
他并不知道,他那份被他寄予厚望的“落榜卷”,正静静地躺在众多试卷之中,等待着阅卷官的审阅。
几天后,阅卷房内。
主考官礼部尚书张文远,正疲惫地揉着眉心。
连日的阅卷让他头晕眼花。
他随手拿起下一份试卷,刚看了一眼,眉头就皱成了川字。
这字跟狗爬似的。还画满了王八?打油诗?
他强忍着把这卷子扔出去的冲动,耐着性子往下看。
当看到那篇《论漕运之弊与革新》的策论时,他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漕运之弊,在于吏治不清,盘剥过甚。
督漕之官,非亲即贵,中饱私囊。
漕帮横行,与官勾结,已成痼疾。”
“何不改漕为海?虽风波险,然利倍之。
或可折粮为银,招商承运,朝廷坐收其税,可省冗员巨费,亦可活商。”
这……这这这!
张文远的手开始发抖,额头上渗出冷汗。
这言辞何其尖锐,何其大胆。
简直是把漕运上下下的遮羞布全扯了下来。
更是直接提出了“改漕为海”和“折粮为银”这种近乎颠覆祖制的构想。
这哪里是童言无忌?这分明是是捅破天的“屠龙术”啊。
提出此策之人,要么是绝世奇才,要么是乱臣贼子!
他猛地看向试卷前面的名字——林富贵!
是那个八岁孩童?
张文远“嚯”地站起身,碰翻了手边的茶杯,茶水溅湿了他的官袍也浑然不觉。
他死死盯着那份试卷,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微微发颤:
“这……这是屠龙术!此子,是要捅破天啊。”
深夜,皇宫御书房的灯火依然亮着。
炎武帝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看着被张文远连夜秘密送来的那份试卷。
上面狗爬的字迹、可笑的王八和那篇惊世骇俗的策论形成了荒诞而刺眼的对比。
他逐字逐句地读着,时而皱眉,时而沉思,时而眼中爆发出慑人的精光。
当读到“当官的都是坏蛋!应该让我爹当大官”时,他忍不住低笑出声,但笑容很快敛去,化为一片深沉的肃然。
这一夜,炎武帝书房里的灯,亮了通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