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药味比往日更浓,苏宜安跟着引路宫女穿过重重帷幔,敏锐地察觉到暗处投来的数道目光。
太后躺在凤榻上,面色灰败,呼吸微弱。两个太医跪在榻前诊脉,额上都是细密的汗珠。
“太后娘娘从三日前开始昏睡,偶尔醒转也说不出话。”掌事宫女低声解释,眼角还带着泪痕。
苏宜安上前细看,发现太后指甲泛着不正常的青色,心中顿时一凛。这症状,与她父亲笔记中记载的“梦魂散”中毒之症极其相似。
“苏姑娘也懂医术?”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宜安回头,看见二皇子谢清睿不知何时站在殿中。他穿着一身素服,神色哀戚,倒真像是为祖母病情忧心的孝子。
“略知一二。”苏宜安屈膝行礼,“二殿下也在。”
“皇祖母病重,为人子孙自然要侍奉榻前。”谢清睿叹息道,“可惜太医院诸位大人皆束手无策。”
苏宜安注意到他说话时,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这是她父亲笔记中提到的,谢清睿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臣女可否为太后娘娘请脉?”她突然道。
殿中众人都是一怔。谢清睿眸光微闪:“苏姑娘有心了,只是…”
“让她试。”虚弱的声音从榻上传来。太后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定定地看着苏清安。
苏宜安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上前,指尖轻轻搭上太后的手腕。脉象浮滑,时快时慢,正是梦魂散中毒的典型脉象。
“如何?”太后轻声问。
苏宜安抬头,迎上太后意味深长的目光,忽然明白了什么。太后是在借病试探,试探她是否真如传言中那般精通医毒。
“娘娘是忧思过度,加上风寒入体。”她收回手,语气平静,“臣女有个方子,或可一试。”
她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药方。在写到最后一位药“远志”时,笔锋微微一顿,将用量刻意写多了一钱。
谢清睿站在她身侧,看到药方时眉头微蹙:“这远志的用量…”
“二殿下有所不知,”苏宜安从容解释,“太后娘娘痰迷心窍,需加重远志用量方能化痰开窍。”
她说话时,暗中观察着谢清睿的表情。果然,他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却又不好当面质疑。
药煎好送上来时,苏宜安亲自试药。她抿了一小口,确认无误后才奉给太后。
太后接过药碗的瞬间,指尖在她手心轻轻划了三下。这是她们在护国寺约定的暗号——有诈。
苏宜安心领神会,在太后服药时故意碰翻一旁的蜜饯盘子。瓷盘碎裂的声响中,她迅速将含在口中的药汁吐在袖中的帕子上。
“臣女失仪。”她连忙跪下。
太后摆摆手:“无妨。”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通报:“太子殿下到!”
太子谢清宸大步走进来,看见殿中情形,冷笑道:“二弟和苏姑娘都在?真是巧了。”
他径直走到榻前:“皇祖母,孙儿寻来一位神医,定能治好您的病。”
随着他拍手,一个青衣道人走进殿中。这道人仙风道骨,手持拂尘,目光却透着几分邪气。
“这位是玄诚道长,”太子介绍道,“精通医术丹道。”
玄诚道长上前为太后诊脉,片刻后道:“太后娘娘这是中了毒。”
殿中顿时一片哗然。
“中毒?”太子厉声道,“何人如此大胆?”
玄诚道长目光转向苏宜安:“贫道斗胆请问,方才这位姑娘给太后用了什么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苏宜安身上。
“不过是寻常安神汤。”她平静道。
“可否让贫道一看药渣?”
很快,药渣被取来。玄诚道长仔细查验后,突然道:“这药中多了一味断肠草!”
太子立即发作:“苏宜安!你竟敢谋害太后!”
“断肠草?”苏宜安不慌不忙,“道长确定?”
“贫道行医数十年,绝不会认错!”
苏宜安忽然笑了:“那可就奇了。这副药是臣女亲自看着抓的,每味药都经过查验。除非…”
她目光扫过众人:“除非是有人在臣女写方子后做了手脚。」
她走到书案前,取出方才写药方时用的那张草稿:“臣女有个习惯,写方子前会先打草稿。二殿下方才也看过方子,可曾见到其中有断肠草?」
谢清睿面色微变:“这…」
「而且,」苏宜安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探入药碗残汁,「若真有断肠草,银针该变黑才是。」
银针依旧亮白。
玄诚道长脸色顿时惨白。
苏宜安转身对太后道:「娘娘,这道人信口雌黄,污蔑臣女,其心可诛。」
太后缓缓坐起身,目光冰冷:「太子,这道人是你带来的?」
太子慌忙跪地:「皇祖母明鉴,孙儿也是被他蒙蔽!」
「蒙蔽?」太后冷笑,「哀家看你是巴不得哀家早点死!」
「孙儿不敢!」
就在这时,一个宫女突然冲进来:「太后娘娘,奴婢有要事禀报!」
她跪在地上,举起手中的纸包:「这是奴婢在玄诚道长房中发现的梦魂散!」
局势瞬间逆转。
玄诚道长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太后盯着太子,一字一句道:「太子,你还有什么话说?」
「孙儿冤枉!」太子急道,「这定是有人陷害!」
「陷害?」太后猛地咳嗽起来,「那你说,是谁陷害你?」
太子的目光在谢清睿和苏宜安之间游移,最终咬牙道:「孙儿不知!」
「好一个不知!」太后疲惫地挥挥手,「都退下吧,哀家累了。」
走出慈宁宫,谢清睿追上苏宜安:「苏姑娘好手段。」
「二殿下过奖。」苏宜安淡淡道,「不过是有人作茧自缚罢了。」
「本王很好奇,」谢清睿目光深邃,「姑娘是如何发现药方被篡改的?」
苏宜安停下脚步:「二殿下以为呢?」
两人对视片刻,谢清睿忽然笑了:「姑娘果然不是寻常人。不过…」
他压低声音:「这盘棋才刚刚开始,姑娘可要小心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苏宜安握紧了袖中的帕子。帕子上的药汁已经干涸,但她知道,只要稍加检验,就能证明其中确实被加了料。
只是下毒之人太过狡猾,用的梦魂散剂量极轻,若非她早有防备,根本察觉不到。
回到淮王府,慕容晓已经在等她。
「查清楚了,」他神色凝重,「玄诚道长的确是太子的人,但梦魂散…可能来自二皇子府。」
苏宜安并不意外:「一石二鸟。既能毒害太后,又能嫁祸太子,真是好计策。」
「还有一事,」慕容晓压低声音,「我们在二皇子府的眼线传来消息,说二皇子近日与北凛使者秘密往来。」
苏宜安猛地站起身:「可有证据?」
「暂时没有。但眼线说,二皇子书房暗格中藏着一封密信,可能与北境疫情有关。」
苏宜安在房中踱步片刻,忽然道:「我要亲自去一趟二皇子府。」
「太危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苏宜安目光坚定,「况且,我怀疑太后的毒也与北凛有关。」
她走到书案前,提笔给谢清晏写信。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窗外月色渐浓。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暗处酝酿。而远在北境的谢清晏,此刻也正面临着生死考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