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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喘息声渐渐平复,但空气中那股无形的、来自深渊对岸的威胁感,以及这片仙宫遗迹本身散发的亘古死寂,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柳风率先站起身,军用弩重新端在胸前,弩箭的寒芒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巨大蟠龙金柱后方,仙宫遗迹更深处——那里是更加浓郁的黑暗,仿佛蛰伏着更古老的秘密。

“不能久留。”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对岸那些东西……未必过不来。往里走。”

沈子毅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满身的玉尘,重新捡起那把锈迹斑斑的工兵铲扛在肩上:“妈的……这神仙住的地方……咋比老子那修车铺还破?”他嘴上抱怨,眼神却同样警惕地打量着那些倾颓的壁画和断裂的梁柱。

李尘最后起身,他扶了扶眼镜,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扫过这片残破的殿宇。他的视线掠过那些模糊的飞天壁画,掠过地上碎裂的玉砖,最终……不由自主地,定格在了众人正前方,那巨大殿门原本所在的位置。

殿门早已坍塌腐朽,只留下一个巨大而空洞的缺口,如同被挖去了眼珠的眼眶,沉默地凝视着闯入者。而在那缺口的上方,尚且残留着一小段断裂的门楣,以及……半块摇摇欲坠、布满裂纹和污垢的匾额。

那匾额材质非金非木,黝黑沉重,即便蒙尘万年,依旧能感觉到其质地的非凡。上面曾经似乎镌刻着字迹,但如今已被岁月和某种巨大的力量侵蚀得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些扭曲的笔画残痕,根本无法连成任何意义的文字。

柳风和沈子毅的目光也扫过了那匾额,但只是一掠而过。在他们眼中,那不过是一块破烂的、毫无价值的残骸。

然而,就在李尘的目光触及那模糊匾额的瞬间——

他的心脏,毫无征兆地、猛烈地悸动了一下!

咚!

如同沉寂的古钟被无形的槌敲响,声音沉闷却直抵灵魂深处!

一股极其突兀、完全不受他控制的、难以形容的冲动,如同炽热的岩浆,猛地从他心底最深处喷涌而出!那冲动并非恐惧,也非好奇,而是一种……一种近乎本能的、带着悲怆与孺慕的……归属感?

仿佛漂泊万年的游子,终于在废墟中瞥见了故乡残破的门牌!

他的视线瞬间被那模糊的匾额牢牢吸住,瞳孔微微放大,呼吸骤然停滞。周遭的一切声音——沈子毅的嘟囔、柳风的脚步声、甚至深渊对岸隐约的毒虫嘶鸣——都在这一刻急速远去、模糊,仿佛被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他的全部心神,都不由自主地沉浸在那几道模糊的笔画残痕之中。那些扭曲的线条,在他眼中仿佛活了过来,开始扭曲、旋转、试图拼凑成某个他灵魂深处似乎本该认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的……字?

一种强烈的、想要靠近、想要触摸、想要看清那到底是什么的欲望,如同野火般燎遍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脚步,甚至不受控制地向前微微挪动了半步。

“……大学生?看啥呢?走了!”沈子毅粗嘎的嗓音如同破锣,猛地将李尘从那种诡异的状态中惊醒。

李尘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冷水泼头,瞬间回过神来。眼前那匾额依旧模糊破败,刚才那种奇异的悸动和吸引感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快得仿佛只是一个短暂的眩晕。

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指尖能感觉到皮肤下血管突突的跳动。

是太累了吗?精神高度紧张产生的幻觉?还是……刚才滑索震荡留下的轻微脑震荡?

李尘迅速给自己找到了几个合理的解释。他深吸一口气,将心底那点残存的、莫名的不适感强行压下,转头对沈子毅和已经走出几步的柳风应道:“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眼花了一下。”

他推了推眼镜,最后瞥了一眼那沉默的匾额,不再犹豫,快步跟上了柳风和沈子毅。

三人(加上被沈子毅重新拽起绳子的青牛)小心翼翼地跨过坍塌的殿门废墟,正式踏入了这座残破仙宫的更深处。

就在李尘的身影消失在门内黑暗中的刹那,那悬挂在高处的、模糊的匾额之上,几道最深最扭曲的裂纹深处,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那光芒黯淡至极,近乎幻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与悲伤。随即,彻底隐没于永恒的沉寂。

跨过坍塌的殿门,一股远比外界更浓郁、更凝滞的古老气息扑面而来。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仿佛能压碎肺叶的重量。手电光柱在这里似乎也变得吃力,光芒被无形的黑暗吞噬,只能照亮身前几尺之地,更远处是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浓黑。

脚下的玉石地砖碎裂得更加严重,缝隙间积满了细腻如水的银灰色尘埃,踩上去悄无声息,却仿佛惊扰了沉睡万年的梦。残存的墙壁上,那些剥落的壁画色彩愈发诡谲,飞天仙女的衣袂似乎残留着惊惶飘飞的姿态,仙鹤的翎羽凝固着最后的哀鸣,而那些无法理解的玄奥符文和星图,在微弱的光线下隐隐流动,仿佛仍在遵循某种早已被遗忘的法则自行运转。

倾颓的蟠龙金柱更多了,如同巨人的尸骸般横七竖八地倒塌,龙首上镶嵌的宝石大多黯淡碎裂,偶尔有一两颗残留的,在光线下反射出冰冷死寂的微光,如同凝固的泪滴。

“这地方……比老子想象中还邪乎……”沈子毅压低了声音,工兵铲紧紧攥在手里,仿佛这冰冷的铁器能给他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他的声音在这绝对寂静的空间里显得异常突兀,迅速被黑暗吞没,连回声都吝啬给予。

柳风没有说话,他只是更加放缓了脚步,每一步都踩得极其谨慎。军用弩的箭头如同毒蛇的信子,随着他视线的移动而微微调整方向,警惕着黑暗中任何一丝可能的异动。他的直觉告诉他,这片死寂之下,隐藏着比外面那些毒虫更可怕的危险。

李尘紧随其后,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前方。他的心脏还在因为刚才那瞬间的恍惚而微微加速,但他强行将那种异样感归咎于疲惫和环境带来的心理压力。学者的好奇心暂时压过了不适,他努力记录着所见的一切——墙壁上符文的走向、地砖碎裂的规律、空气中尘埃漂浮的轨迹……

被绳索牵着的青牛此刻却异常安静。它不再挣扎,也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小黑豆眼警惕地四处张望,鼻翼轻微抽动,似乎在空气中分辨着极其细微的、常人无法感知的信息。它的沉默,反而比之前的吵闹更让人不安。

越往里走,空间的格局开始变得诡异。不再是开阔的殿宇,而是出现了许多狭窄的、如同迷宫般的回廊和坍塌了一半的偏殿。回廊的墙壁并非笔直,而是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流畅的扭曲弧度,仿佛并非人工开凿,而是某种巨大生物蠕动过后留下的腔体化石。一些偏殿的入口被扭曲的金属和晶化的岩石堵塞,只留下狭窄的缝隙,缝隙深处有幽幽的、非自然形成的磷光闪烁,散发出冰冷的能量波动。

“这……这真是神仙住的地方?”沈子毅看着一根直接从穹顶垂落下来、末端融入地底、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的巨大晶柱,声音发干,“我怎么觉着……像是钻进了某个超大号怪物的……肠子眼里?”

他的比喻粗俗却精准得令人不适。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柳风猛地举起拳头,示意停下!

他半蹲下身,弩箭指向左侧一条岔路回廊的深处。那里并非完全的黑暗,而是弥漫着一种极其稀薄的、仿佛电子元件短路时产生的、不断闪烁跳跃的幽蓝色电弧!电弧无声地闪烁,照亮了回廊壁上一些更加诡异的东西——那不再是壁画或符文,而是一些……深深嵌入岩石内部的、半金属半结晶化的、扭曲的网状结构!它们如同活物的神经脉络或血管系统,随着电弧的闪烁,隐约可见有极其微弱的、如同粘稠血液般的暗红色光流在其中缓慢蠕动!

“嗡……”

一种极其低沉、却仿佛能直接震动骨髓的嗡鸣声,正从那回廊深处隐约传来。与深渊底部的嗡鸣不同,这声音更尖锐,更……具有目的性?

青牛的皮毛瞬间炸起!它猛地向后缩去,喉咙里发出极度恐惧的、被压抑的“咯咯”声,拼命想往后退,绳索瞬间绷紧!

“那……那里面……”它的小黑豆眼死死盯着那片闪烁的幽蓝电弧和蠕动的暗红网络,破锣嗓子抖得不成样子,“有……有‘活’的!还在……还在动!是……是‘守宫’的残骸!快走!别惊动它!”

它的恐惧如此真实,几乎要满溢出来。

柳风眼神一凛,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打了个手势,三人屏住呼吸,以最轻缓的动作,小心翼翼地远离那条散发着不祥能量的岔路,向着主通道更深处的黑暗退去。

然而,没走多远,前方的景象再次让他们的脚步凝固。

手电光柱照射的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广场”?广场的地面不再是玉石,而是一种光滑如镜、却布满了无数放射状裂纹的黑色材质,仿佛某种巨大能量瞬间爆发轰击形成的琉璃化地面。而在广场的中央,矗立着一座……东西。

那绝非自然造物,也非寻常建筑。

那是一座由无数破碎的、闪烁着各色异样微光的金属、晶体、甚至还有某种类似生物甲壳的残骸强行糅合、堆积、熔铸而成的……巨塔?或者说,是一座试图模仿塔的形状,却充满了疯狂、痛苦和挣扎痕迹的……纪念碑?

塔身扭曲歪斜,表面布满了狰狞的撞击凹痕、撕裂伤和灼烧的焦黑印记。无数断裂的管线、扭曲的齿轮、破碎的符文石板如同伤口中溢出的内脏般从裂缝中支棱出来。一些地方还在极其缓慢地……滴落着某种粘稠的、散发着刺鼻能量气息的、暗紫色的“液体”,液体滴落在琉璃化的地面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嗤嗤”腐蚀声。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这座疯狂巨塔的顶端,并非尖顶,而是……深深地、以一种贯穿般的蛮力,插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柄巨大无比的、断裂的、材质非金非石、表面布满比星辰还要繁复古老纹路的……剑柄?!

仅仅是一个剑柄,却庞大得如同小山!它静静地矗立在塔顶,断裂处参差不齐,仿佛经历了无法想象的惨烈碰撞。剑柄之上,那些古老纹路的缝隙间,依旧残留着极其微弱、却仿佛亘古不灭的……暗金色光芒!那光芒如同沉睡巨龙的呼吸,极其缓慢地明灭着,每一次明灭,都让周围空间的黑暗产生细微的、水波般的扭曲涟漪!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了极致威严、疯狂毁灭、以及某种深沉悲怆的意志残留,如同实质的冲击波,从那剑柄之上弥漫开来,压得三人几乎喘不过气!

青牛彻底瘫软在地,四肢蜷缩,脑袋死死埋进尘埃里,连呜咽都不敢发出,只有身体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沈子毅张大了嘴,瞳孔放大到极致,手里的工兵铲“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却毫无察觉。

柳风端着弩的手臂僵硬如铁,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色。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柄插入疯狂之塔的古老剑柄,额角有冷汗缓缓滑落。

李尘手中的强光手电微微颤抖,光柱不受控制地在那巨大的剑柄和下方扭曲的塔身上来回移动。他的大脑在疯狂运转,试图理解眼前这完全超出任何已知神话或科学体系的、充满了矛盾与疯狂的造物。是封印?是祭祀?是某种……同归于尽后形成的恐怖共生体?

就在他的目光,再一次无意间扫过那剑柄上某一片尤其复杂、似乎隐隐构成某个特定符号的暗金纹路时——

咚!

心脏再次猛烈悸动!比之前看到匾额时强烈十倍!

那股莫名的、带着悲怆与孺慕的冲动再次汹涌袭来!这一次,甚至伴随着一阵极其短暂、却清晰无比的……幻听?

仿佛有亿万生灵在同时叹息、哀嚎、又或是……在吟诵某个浩大而古老的名讳?

那声音模糊不清,转瞬即逝,却让李尘的头颅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剧痛!

他猛地捂住额头,踉跄了一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怎么了?”柳风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低沉问道,目光却依旧不敢离开那柄可怕的剑柄。

“……没……没事。”李尘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脑海中诡异的回响,声音有些发飘,“可能……这里的能量场太怪异……有点头晕。”

他不敢再去看那剑柄上的特定纹路,将手电光柱艰难地移开,投向巨塔后方更深邃的黑暗。

只见在那巨塔之后,琉璃化广场的尽头,隐约出现了一座相对完好、风格却与周围仙宫残骸截然不同的建筑。那建筑低矮、方正、由一种毫无光泽的暗灰色金属整体浇筑而成,表面没有任何装饰,只有无数密密麻麻、深不见底的细小孔洞,如同蜂巢。它沉默地匍匐在那里,像是一口巨大的、为整个仙宫预备的……棺材?

而一条狭窄的、同样由暗灰色金属铺就的通道,如同引向坟墓的最后一程,从广场边缘,无声地延伸向那蜂巢建筑的唯一入口——一个漆黑、方正、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门洞。

青牛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颤抖着微微抬起头,小黑豆眼望向那蜂巢建筑,喉咙里发出一个极其微弱、却带着一丝奇异解脱感的气音:

“……好像……是那儿……牛感觉……到‘家’的味道了……从那儿漏出来的……”

它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在这死寂的、弥漫着疯狂巨塔和古老剑柄威压的空间里,清晰地传入三人耳中。

目标,似乎就在前方。

但横亘在路上的,是这座散发着不祥与毁灭气息的、由疯狂堆砌而成、却被一柄古老剑柄钉死的巨塔,以及那条通向蜂巢“棺材”的、仿佛有去无回的最后通道。

柳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握紧了手中的弩,浑浊的眼睛里闪过决绝的厉色。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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