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顿看似随意的午餐，在顾声心里投下的涟漪，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要汹涌澎湃。回到房间，她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才允许自己脸上露出近乎傻气的笑容。他邀请她共进晚餐了！虽然方式迂回又隐晦，但那绝对是邀请！
她在柔软的地毯上兴奋地转了两个圈，又扑到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地尖叫了几声。直到情绪稍微平复，她才坐起身，拿出手机，第一反应就是找豆豆分享这巨大的进展。
视频接通，豆豆那边背景嘈杂，似乎正在外面。
“豆儿！他……”顾声激动地开口，却被豆豆打断了。
“声声你先等等！我这边有点情况！”豆豆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和紧张的古怪表情，镜头晃动，似乎是她把手机拿到了桌子下面，画面里出现了一双男士球鞋和一截牛仔裤腿。
顾声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什么，也压低了声音：“你和秦意在一起？”
“嘘——！”豆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镜头又晃回她脸上，她快速而小声地说，“回头跟你说！先挂了啊！恭喜你啊宝贝！”说完，不等顾声反应，就火速切断了视频。
顾声看着黑掉的屏幕，眨了眨眼，心里为闺蜜高兴的同时，也有一丝小小的失落。看来豆豆和秦意那边，似乎也有了点突破性的进展？她本来还想让豆豆帮她参谋一下晚上穿什么，现在只好自己纠结了。
晚餐……穿什么好呢？中午那套“战袍”已经穿过了，再穿会不会显得没新意？她打开行李箱，把带来的几件衣服都摊在床上，比划来比划去，最终还是选择了一条款式简洁的藕粉色及膝连衣裙，面料柔软贴身，既不会过于正式，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甜美。
选好衣服，她又开始焦虑时间。他说晚上没有集体安排，但也没说具体几点。她是该等他消息，还是主动问一下？主动问会不会显得太急切？
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暖橙色，顾声坐在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感觉自己像个等待判决的囚徒。
就在她第N次拿起手机查看是否有新消息时，屏幕终于亮了。
辞镜：七点半，酒店二楼中餐厅，可以吗？
简洁明了，是他一贯的风格。
顾声几乎是秒回：
【可以！】
发送成功后，她又觉得自己的回复太过简单急切，赶紧补充了一句：
【需要我直接过去吗？】
辞镜：嗯。包厢号‘听雨阁’。】
【好。】
对话结束。顾声看着那个包厢名“听雨阁”，名字倒是很雅致。她放下手机，拍了拍自己又开始不受控制加速心跳的胸口，深吸一口气，起身开始准备。
洗澡，吹头发，化妆，换上那条藕粉色连衣裙。她站在镜子前，仔细端详着自己。镜子里的女孩，眉眼清澈，脸颊因为紧张和期待泛着自然的红晕，连衣裙勾勒出纤细的腰身，整个人看起来清新又温婉。
应该……不会给他丢脸吧？她忐忑地想。
七点二十五分，顾声深吸一口气，走出了房间。走廊里安静无人，她踩着柔软的地毯，走向电梯，每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来到二楼中餐厅，报上包厢名，穿着旗袍的服务员微笑着将她引至一个僻静的包厢门口。推开雕花木门，包厢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环境清幽雅致，灯光是柔和的暖黄色，墙上挂着水墨画，角落点缀着绿植。而那个男人，已经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他换下了白天那身黑色西装，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正低头看着手机。暖黄的灯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削弱了他白日里的冷峻感，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目光朝门口看来。
顾声的心脏在那一刻几乎骤停。他的目光很平静，但在那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他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比平时似乎长了那么零点几秒。
“来了。”他放下手机，声音在安静的包厢里显得格外低沉。
“……嗯。”顾声有些局促地走过去，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座位之间的距离恰到好处，既不会太近让人不适，也不会太远显得生疏。
服务员递上菜单。辞镜将菜单推向顾声：“看看想吃什么。”
顾声接过制作精美的菜单，手指有些发颤。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浏览着菜品。菜单上的菜名都很有意境，但她此刻根本没什么心思仔细研究，随便点了两个看起来比较清淡的时令菜，就把菜单递还回去：“我点好了。”
辞镜接过菜单，又加了两个菜和一个汤，然后对服务员说：“先这样，谢谢。”
服务员离开，包厢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安静，令人心跳加速的安静。顾声低着头，盯着自己面前洁白的骨瓷餐具，感觉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并不灼热，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今天的彩排，效果很好。”辞镜率先打破了沉默，话题依旧是安全的工作。
“嗯……大家都挺专业的。”顾声小声应和。
“是你适应得快。”他语气平淡地陈述。
“……没有，是你引导得好。”顾声习惯性地把功劳归给他。
辞镜看着她低垂的、微微泛红的侧脸，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她面前的茶杯斟了七分满的茶水。
“谢谢。”顾声受宠若惊地道谢。
“尝尝，这里的龙井还不错。”他说。
顾声端起茶杯，小口啜饮。温热的茶汤入口，带着清雅的香气，稍稍缓解了她的紧张。
“你……”顾声鼓起勇气，想找个话题，“你经常来这家餐厅吗？”
“偶尔。合作方安排过几次。”他回答得很简洁。
“哦……”话题似乎又断了。
顾声心里有些着急，平时在网上明明能聊很多，怎么到了现实中，就像嘴巴被粘住了一样？她偷偷抬眼看他，他正端起茶杯喝茶，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轻轻滚动，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利落。
“那个……”顾声再次尝试，“豆豆……就是我闺蜜，她今天好像和秦意在一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或许是想用别人的事情来缓解自己的尴尬？
辞镜放下茶杯，看向她，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了然：“秦意提过。”
“啊？他提过？”顾声有些惊讶。
“嗯。”辞镜的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他说豆豆……很有趣。”
很有趣？这个评价……顾声琢磨着，这到底是褒义词还是……？以秦意那玩世不恭的性格，说一个女孩“有趣”，似乎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意味。
“他们……好像还挺聊得来的。”顾声试探着说。
“秦意和大部分人都聊得来。”辞镜淡淡地说，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
顾声：“……” 好吧，看来从辞镜这里套不出什么关于那两人的有效信息了。
就在这时，顾声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豆豆发来的消息。
【豆豆：（图片）】
【豆豆：姐妹！猜猜我在哪儿？！】
图片里，是豆豆和一个男人的背影，两人并肩走在一条看起来很有情调的、挂满灯笼的古街上，远处是朦胧的山水轮廓。那个男人的背影，顾声一眼就认出是秦意。
顾声心里一动，回复：
【你们在哪儿？看起来不像酒店附近。】
【豆豆：嘿嘿，秦意说带我来尝尝本地特色小吃，就跑到这个古镇来了！离酒店有点远，不过东西真好吃！（表情：满足）】
【豆豆：你跟辞镜大佬的晚餐怎么样了？！快汇报！】
顾声看着豆豆发来的照片和文字，能感受到她字里行间洋溢的快乐。看来豆豆和秦意相处得确实不错。她回复：
【刚开始，在餐厅了。挺好的。你们玩得开心就好。】
放下手机，顾声的心情因为闺蜜的快乐而轻松了不少。她抬起头，发现辞镜正看着她，目光里带着一丝询问。
“是豆豆。”顾声解释道，“她和秦意去古镇玩了。”
“嗯。”辞镜应了一声，似乎并不意外，“秦意喜欢探索这些。”
“豆豆也是，她就喜欢这种有烟火气的地方。”顾声顺着话题说下去，感觉自然了许多，“她说那里的小吃很好吃。”
“这里的饮食，确实有特色。”辞镜接话道，“如果你有兴趣，明天庆典结束后，可以让秦意推荐几个地方。”
他这话的意思……是觉得她也会在这里多待几天？还是只是客套？顾声心里琢磨着，嘴上应道：“好啊，如果时间允许的话。”
这时，服务员开始上菜了。精致的菜肴摆满了桌面，色香味俱全。
“先吃饭吧。”辞镜拿起公筷，自然地给顾声夹了一块清蒸的鱼腩，动作流畅，仿佛做过无数次，“这里的鱼很鲜。”
顾声看着自己碗里那块雪白的鱼肉，心跳又漏了一拍。“……谢谢。”
这顿饭，就在这种时而安静、时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进行着。辞镜的话依旧不多，但顾声能感觉到，他在有意无意地引导着话题，让气氛不至于冷场。他们聊了聊各地的美食，聊了聊近期看过的一些纪录片，甚至聊到了顾声视频底下那些关于保温杯的趣评。
当顾声红着脸说起有粉丝猜测“杯子女士/先生”时，辞镜的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但并没有接话，只是又给她盛了一碗汤。
这种细致入微的照顾，让顾声心里暖融融的。她发现，现实中的辞镜，虽然话少，气场强，但相处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有距离感。他其实很细心，也很懂得照顾别人的情绪。
晚餐接近尾声，顾声感觉比自己预想的要轻松和愉快许多。虽然两人之间那层暧昧的薄纱尚未捅破，但这种缓慢的、自然的靠近，反而更让她感到安心和期待。
就在这时，顾声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电话。她看了一眼，是豆豆。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顾声对辞镜说。
“嗯。”辞镜颔首。
顾声接起电话，还没开口，就听到豆豆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声声……呜呜……”
顾声心里一紧：“豆豆？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我跟秦意……我们……呜呜……”豆豆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抽泣声。
“你们怎么了？吵架了？你现在在哪儿？安全吗？”顾声急切地问。
辞镜听到顾声语气不对，抬眸看向她，眼神带着询问。
顾声对他做了个“没事”的口型，但脸上的担忧掩饰不住。
“我……我在回酒店的出租车上了……”豆豆吸着鼻子，“没吵架……就是……就是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到底怎么回事？你先别哭，慢慢说。”顾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他……他带我去古镇，吃了好多好吃的，还给我买了个小灯笼……我们本来玩得挺开心的……”豆豆哽咽着，“后来……后来在一个小桥上，风景特别好，气氛也特别好……我……我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就……就问他……问他是不是喜欢我……”
顾声的心提了起来：“他……他怎么说的？”
豆豆的哭声更大了：“他……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就是那种……那种平时开玩笑一样的笑！他说……说‘豆哥你这么可爱，我当然喜欢啊，像喜欢晓晓（团队里另一个女CV）一样喜欢’……呜呜呜……他根本就是把我当哥们儿！我还自作多情了半天！丢死人了！”
顾声听着豆豆的话，心里五味杂陈。她一方面心疼闺蜜，另一方面，又对秦意这个回答感到有些意外和……不解。以她旁观者的角度看，秦意对豆豆分明是有些不同的，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豆豆，你先别难过，也许……也许他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或者他性格就是那样，喜欢开玩笑……”顾声试图安慰。
“不是的！他就是那个意思！我感觉得出来！”豆豆哭得更伤心了，“声声，我好丢脸，我不想回酒店了，我不想看见他……”
“别胡说，你先回酒店，到我房间来，我陪你。”顾声柔声说。
“你……你不是在和辞镜大佬吃饭吗？”
“快吃完了，我马上就回房间。你到了直接来找我，好吗？”
“……嗯。”豆豆抽噎着应了一声。
挂了电话，顾声脸上还带着未散去的担忧。她抬起头，对上辞镜深邃的目光。
“豆豆她……和秦意好像有点误会。”顾声简单解释了一下，没说得太详细。
辞镜沉默了几秒，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秦意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辞镜直接开了免提。
“喂？老辞？什么事？我正准备回酒店呢。”秦意那边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也在车上。
“你和豆豆怎么回事？”辞镜开门见山，语气没什么温度。
电话那头的秦意顿了一下，随即语气变得有些含糊：“没……没怎么回事啊？就……闹着玩呗。”
“闹着玩？”辞镜的声音冷了几分，“把人惹哭了叫闹着玩？”
“她哭了？”秦意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也没说什么啊？她就问我是不是喜欢她，我就说喜欢啊，像喜欢晓晓一样……这有什么问题吗？”
顾声在一旁听着，忍不住皱起了眉。这个秦意，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辞镜显然也没信他的鬼话，语气更沉：“秦意，你平时怎么玩闹我不管。但对待感情，最好想清楚再说。别伤人。”
秦意那边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收敛了些，带着点烦躁：“……知道了知道了，我心里有数。先挂了啊。”
电话被挂断。辞镜收起手机，看向顾声：“他会处理。”
顾声看着辞镜冷静的侧脸，心里有些感慨。他对待朋友的感情问题，倒是意外的直接和……有原则。
“谢谢。”顾声轻声道谢。
“不用。”辞镜站起身，“走吧，先送你回去。”
结账，离开餐厅。回房间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顾声心里惦记着豆豆，而辞镜似乎也在想着什么。
走到顾声房间门口，辞镜停下脚步。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还有正式演出。”他看着顾声，目光沉稳，“别想太多。”
“嗯，我知道。”顾声点头，“谢谢你今晚的晚餐，我很开心。”
“嗯。”辞镜应了一声，顿了顿，又道，“明天见。”
“……明天见。”
顾声刷开房门，走了进去。关上门，她靠在门板上，听着门外他沉稳的脚步声走向隔壁，心里充满了一种复杂的情绪——有为晚餐的愉快，有为豆豆的担心，也有对明天正式演出的期待与紧张。
而门外的辞镜，在走进自己房间前，脚步微顿，看了一眼顾声紧闭的房门，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思绪。
有些信号，已经发出。有些节奏，需要耐心等待。
他拿出手机，给秦意发了条消息：
辞镜：处理好你自己的事。别影响明天工作。
然后，他关掉了手机。
夜，还很长。而某些远方的信号和近在咫尺的悸动，都将在黎明到来时，迎来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