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冰冷刺骨。
秦月瑶搀扶着贺文宇，脚步踉跄，如同两个刚刚从战场上逃下来的败兵，狼狈不堪。
她的手臂，能清晰地感觉到贺文宇身体的剧烈颤抖，那不是因为伤势，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最纯粹的恐惧。
“滚。”
“带上你的垃圾。”
“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
凌霜月那冰冷淡漠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魔咒，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垃圾……
原来在她秦月瑶眼中，能配得上自己的男友，在真正的天骄眼中，只是一个可以被随意丢弃的垃圾。
多么讽刺。
两人一言不发，艰难地走回到那辆骚红色的跑车旁。
贺文宇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瘫软地倒在副驾驶座上，眼神空洞，嘴里无意识地反复呢喃着：“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他那张曾经英俊自信的脸，此刻因为极致的恐惧与羞辱，而扭曲得不成样子。
秦月瑶默默地坐进驾驶位，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冰冷而僵硬。
她发动了汽车，跑车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缓缓汇入了城市的车流。
车内，死一般的寂静。
贺文宇的呢喃，渐渐变成了低沉的，充满了怨毒的咒骂。
“贱人……那个贱人……”
“她敢这么对我……等我回去告诉我爸，一定要让凌家付出代价！”
“还有那个江澈！那个废物！都是因为他！他到底用了什么妖法！”
这些污秽而无能的狂怒，钻入秦月瑶的耳中，却再也无法在她心中掀起丝毫的波澜。
她只是麻木地开着车，脑海中，却如同放电影一般，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幕幕画面。
画面的一边，是此刻身旁这个面目狰狞，如同疯狗般咒骂着所有人的贺文宇。
画面的另一边，却是记忆中那个总是安安静静的少年。
当她兴高采烈地诉说自己的修炼心得时，他会微笑着，安静地听着，眼神清澈而温暖。
当她畅想未来，说自己要考入联邦第一武道大学，成为人上人时，他也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嫉妒，只有最纯粹的祝福。
当她因为修炼瓶颈而烦躁不安时，他会默默地递上一杯温水，轻声说一句“别急，慢慢来”。
那时候，她以为那是平庸，是认命，是F级天赋者面对现实的无奈与自卑。
她厌恶那种平庸，鄙夷那种不思进取。
可现在……
如果那不是平庸，而是一种早已看淡风云的超然呢？
如果那不是认命，而是他所站立的高度，早已俯瞰了自己所追求的一切呢？
秦月瑶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另一组对比。
一边，是江城最耀眼、最高傲的S级天才凌霜月，如同最忠诚的圣殿骑士，心甘情愿地，为那栋破旧居民楼里的存在，站岗护法。
她的眼神，虔诚而肃穆，仿佛那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
另一边，是自己千挑万选，认为能承载自己未来的B级天才贺文宇。
他在凌霜月的面前，连站直身体的资格都没有，被一缕气息就压得双膝跪地，狼狈如狗。
一个，在用生命与尊严去虔诚地维护。
一个，在用最恶毒的语言去疯狂地贬低。
而她们所面对的，是同一个人。
一个被自己亲手抛弃的人。
轰隆——！
一道无形的惊雷，在秦月瑶的精神世界里轰然炸响！
她一直以来所坚信的，所追求的一切，在这一刻，被这残酷而鲜明的对比，敲击得粉碎！
她追求天赋。
可贺文宇的B级天赋，在凌霜月那如同神祇般的威压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张薄纸，一捅就破。
她追求家世与地位。
可贺文宇背后的贺家，在那个神秘的江澈面前，似乎也成了最大的笑话，连派出的探子都被无形的力量重创，整个家族噤若寒蝉，将那个小区列为禁地！
她追求未来。
可她所谓的未来，在那个一步便可跨越千米，一道气息便可重创大武师，一个念头便可引来灭世神雷的存在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幼稚！
可笑！
愚蠢到无可复加！
她当初在学校广场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对江澈说出的那些分手的理由，那些所谓的“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的未来我看不到希望”，此刻回想起来，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她的脸上！
是的，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不是她走在了前面。
而是她，从未有过踏入对方世界的资格！
她亲手推开的，不是一个F级天赋的废物。
她亲手推开的，是一个连S级天才凌霜月，都只能在楼下仰望，连宗师强者都要跪拜的……神祇的世界！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悔恨与绝望，如同最凶猛的毒药，瞬间侵蚀了她的四肢百骸，冲垮了她所有的精神防线！
她一直以为自己足够聪明，足够理智，为自己的未来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她以为自己放弃了一块路边的碎石，选择了一块璀璨的宝石。
到头来才发现，她丢掉的，是那颗独一无二的太阳。
“我一直以为我在选择一条通往山顶的路，到头来才发现，我亲手从山顶跳了下来。”
秦月瑶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一行清泪，终于再也无法抑制，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悄然滑落。
这滴泪，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悔恨。
是那种错过了全世界的，永恒的悔恨！
“噗——！”
心神剧震之下，她再也压抑不住翻涌的气血，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溅红了身前的方向盘。
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开始天旋地转。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颗曾经无比坚定，一往无前的武道之心，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一道无法弥补的裂痕，化作了永恒的心魔，死死地盘踞在她的识海深处。
从今往后，她的武道之路，再无寸进的可能。
她当初为了追求武道而做出的选择，如今这份悔恨，却反过来，亲手斩断了她的武道之路。
这，或许就是最大的报应。
秦月瑶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与江澈之间，已经隔着一道名为“神凡”的万丈深渊。
她丢掉的，是她这一生，乃至倾尽永生永世的轮回，都再也无法遇到的最大机缘。
跑车依旧在繁华的都市中穿行。
窗外的霓虹灯光，如同流动的星河，映照着秦月瑶那张失去了所有血色的脸。
她的身影，在城市的万家灯火中，显得无比的渺小，无比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