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公主府库房的废墟之上，昨夜的喧嚣与混乱已经散去，只留下一片狼藉和刺鼻的焦糊味。
废墟四周已经拉起了警戒线，侍卫们面色严肃地守着，禁止任何人靠近。
楚离手持一面昭阳公主亲赐的令牌，在一片或敬畏或鄙夷的目光中，踏入了这片烧成白地的区域。
这令牌，代表着他现在拥有在此地调查的最高权限，甚至可以调动府内除公主亲卫外的所有人手。
库房总管王显跟在一旁，那张老脸在晨光中显得愈发皱巴，眼中虽然藏着恭敬，但嘴角一丝难以察觉的撇动，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屑与轻蔑。
一个靠脸上位的“面首”，懂个屁的查案。
不过是公主一时兴起，陪他玩玩罢了。
楚离对身后的目光恍若未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脚下的灰烬里。
“来人。”
他淡淡开口。
立刻有几个听候调遣的侍卫上前听令。
楚离指着火势最猛烈的西南角，“从这里开始，给我挖地三尺，把所有的灰烬全部筛一遍，任何没有完全烧透的东西，都不要放过。”
侍卫们领命而去，王显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终究没敢说什么。
很快，筛查工作就有了结果。
“楚公子，您看这是什么？”
一名侍卫捧着一个筛子，小心翼翼地递到楚离面前。
筛子里，几捆黑乎乎的东西静静地躺着。虽然被烧得面目全非，但依稀能辨认出是草料的形状。
楚离伸手捻起一截，放在鼻尖轻嗅。
一股熟悉的酸涩气味传来。
这正是他昨夜闻到的，湿草焖烧的味道。
不仅如此，侍卫们还在另一堆灰烬里，找到了几块浸满了油脂、未能完全燃烧的碎布条。
铁证如山。
湿草制造浓烟，火油助燃并控制范围。
这哪是意外，这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纵火现场。
“专业团队啊这是。”楚离在心里给对方点了个赞，但脸上依旧平静无波。
他没有在原地过多停留，而是绕着废墟的边缘踱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寸土地。
他的眼睛，就像一台最高精度的扫描仪。
忽然，他的脚步停在了废墟东北角，一处靠近院墙的杂草丛边。
那里，一枚暗黄色的金属物件，在晨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
楚离蹲下身，从怀中取出一块手帕，小心翼翼地将那物件包裹着拾了起来。
这是一枚铜质的腰牌扣，形制比普通下人的要精致一些，上面刻着简单的卷云纹路。
最关键的是，腰牌扣的背面，还沾着几点新鲜的、湿润的泥污。
像是有人在匆忙攀爬或奔跑中，不慎剐蹭掉落的。
这枚腰牌扣，不属于灰烬，它来自一个活生生的人。
将证物妥善收好，楚离的目光投向了库房的后窗。
那里因为位置偏僻，火势并未波及，地面还是松软的泥地，经过一夜的凝固，将某些痕迹完美地保存了下来。
楚离走到后窗下，蹲下身子。
只见泥地上，赫然印着几组清晰的脚印。
有大有小，有深有浅，但方向出奇地一致——全部朝向府外的后巷。
这伙人，不止一个。
他们放完火，就是从这里翻窗逃走的。
收集完所有肉眼可见的证据，楚离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一切都串起来了。
他对身后的侍卫道：“去向殿下通报，就说我半个时辰后，在书房求见。”
半个时辰后，公主府书房。
昭阳公主端坐案后，听着楚离有条不紊的汇报。
“所以，你的结论是？”萧晞月凤眸微抬，看着眼前这个一身灰尘，但双眼亮得惊人的年轻人。
“结论有三。”
楚离伸出手指，一字一句，清晰有力。
“第一，纵火是实，且是多人协同作案，内外勾结。目的并非烧毁贡品，而是制造混乱，掩盖他们真正的意图。”
“第二，贼人真正的目的，是趁乱将某件极其重要的东西，或者干脆是某个人，转移出了公主府。否则，他们不必搞得这么复杂。”
“第三，”楚离将那枚用手帕包好的铜质腰牌扣，轻轻放在了萧晞月的书案上，“这个，很可能就是找到那伙人的关键。”
萧晞月的目光落在腰牌扣上，眼中闪过一抹寒意。
她没想到，楚离只用了一个早上，就将昨夜的迷雾，撕开了一道如此巨大的口子。
“本宫给你全权，府内所有人，皆可盘问。”萧晞月的声音果决，“需要本宫做什么？”
“殿下只需静观其变即可。”
楚离躬身一礼，“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当楚离拿着公主的令牌，重新回到库房前时，所有管事、仆役都被召集到了院中。
王显等几位资深管事站在人群最前面，看着楚离那张年轻的脸，眼神里还是藏不住那份不屑。
在他们看来，楚离不过是运气好，找到了点皮毛，现在怕是想借着公主的威风，耀武扬威一番罢了。
然而，楚离接下来的命令，却让他们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楚离没有看任何人，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院子。
“第一，彻查府内所有人员，上至管事，下至杂役，谁在昨夜丢失或更换过腰牌？一个时辰内，我要得到名单。”
“第二，将所有昨夜当值人员，无论前院后院，侍卫仆役，按各自的岗位、当值时间段，全部分别隔离看押。”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王显等人明显僵硬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我要，逐一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