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风波过去数日，靖王府表面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暗地里的波澜却未曾停歇。沐晚“笑面煞星”与“玄学高手”的名声，算是彻底在京城权贵圈打响，连带着听雨轩的门槛都仿佛高了几分，再无下人敢怠慢。
这日清晨，天光熹微，薄雾如纱。听雨轩内，沐晚神清气爽地用着早膳。青竹在一旁眉飞色舞，将外面那些关于王妃娘娘宫宴智破阴谋的传奇版本，添油加醋地学给她听。
“王妃，您没听见，外面都把您传神了！”青竹与有荣焉，手舞足蹈，“说您一眼就能看穿人心，手指一点就能让人说真话！还有人说您是九天玄女下凡，专门来助王爷的！”
沐晚夹起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慢悠悠送入口中，细嚼慢咽后，才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传得太夸张了，失真，严重失真。”她拿起丝帕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眼底却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你家王妃我，不过是个略懂皮毛的普通人，无非是比他们……多看了几本书，多动了点脑子罢了。”
心里却暗自补充：也就是比普通人多了那么一两千年的知识储备和一点点不太科学的灵觉而已。
正说笑着，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微而规律的脚步声，以及车轮碾过青石板的细微声响。沐晚抬眼望去，透过半开的月洞门，只见涵虚阁的侍卫正推着靖王赵澈的轮椅，缓缓经过听雨轩外的回廊，看样子是准备出府。
赵澈依旧是一身素色锦袍，外罩一件墨色绣银丝云纹的大氅，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仿佛上好的宣纸，脆弱得一触即破。他微闭着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似在养神，一副标准的病弱美人姿态，我见犹怜。
沐晚放下筷子，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眼中闪过一抹算计的精光。嗯，是时候收点“劳务费”了。宫宴上她可是出了大力气，不仅化解了危机，还顺手帮他把二皇子和国师的脸打得啪啪响。这家伙倒好，事后除了送来宫里那堆冷冰冰的赏赐，本人连面都没露，继续在他的涵虚阁里“病着”，连句暖心的“辛苦”都没有。
这可不合“合作伙伴”的规矩。
她站起身，理了理身上那件鹅黄色的家常襦裙，确保自己看起来既清新又无害，这才步履轻盈地走了出去，恰到好处地拦在了轮椅前行的路径上。
“妾身给王爷请安。”沐晚笑吟吟地敛衽行礼，声音清脆得如同清晨的雀鸟，瞬间打破了周遭的宁静。
赵澈缓缓睁开眼，看到是她，眸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随即恢复成一潭深水般的平静，声音带着晨起特有的慵懒和沙哑：“王妃有事？”他今日气色似乎比往常更差些，连唇色都淡得几乎与脸色融为一体。
沐晚上前两步，凑近了些，装作极其认真地端详他的面色，随即眉头微微蹙起，语气带着十二万分的“关切”与“担忧”：“王爷，您今日这气色……瞧着可不太好啊。”她伸出手指，隔空虚点他的眉心，动作神神秘秘。
推轮椅的侍卫动作一顿，下意识地看向自家王爷。
赵澈挑眉，看着近在咫尺的、沐晚那张写满“真诚担忧”的小脸，心中警铃微作。这女人，又想搞什么鬼？他可不记得他们之间何时有了这种“晨间问安”的亲密流程。
“哦？如何不好？”他顺着她的话问，倒想看看她能说出什么花来。他倒要瞧瞧，这只小狐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沐晚见他上钩，心中暗笑，面上却愈发严肃，煞有介事地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说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观您印堂，隐有黑气缭绕，此乃‘运交华盖’之相，通俗点说，就是……今日恐有血光之灾，诸事不宜，尤其——”她拖长了尾音，一字一顿道，“不、宜、出、门。”
她说得一本正经，眼神却亮晶晶的，带着点恶作剧得逞般的得意，像只偷到了油的小老鼠。
赵澈看着她那故作高深的小模样，心底那点警惕忽然就化为了好笑。他自然不信什么印堂发黑，但他知道，这女人绝不会无的放矢。她是在为宫宴之后他的“不作为”表达不满？还是单纯闲得无聊，想看他吃瘪？
“血光之灾？”赵澈重复着这个词，苍白的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近乎自嘲的弧度，“本王这身子，哪天离得开汤药？与药罐为伍，血光之灾，倒也寻常。”
“非也非也。”沐晚摇头晃脑，学着那些老学究的样子，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王爷平日之病，是沉疴旧疾，如绵绵阴雨，虽恼人却无大险。今日之灾，却是无妄之灾，如同晴天霹雳，飞来横祸！性质完全不同！轻则皮肉见血，重则……”她故意停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慢悠悠地道，“伤筋动骨哦。”
那拖长的尾音，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威胁意味十足。
“依王妃之见，该当如何？”赵澈从善如流，配合着她的表演，倒想看看她这出戏要唱到哪儿。
“避灾之法嘛，倒也简单。”沐晚立刻笑靥如花，像只算计成功的小狐狸，眼睛弯成了月牙，“王爷今日便留在府中，莫要出门，尤其要远离车马、高处、以及……尖锐之物。”她掰着手指头数着，最后凑近他，用气音悄咪咪地说，仿佛在分享什么独门秘籍，“最好嘛，就在我这听雨轩喝喝茶，下下棋，静养一日。由妾身亲自为您……化解化解？保证药到病除，哦不，是‘法’到灾消！”
图穷匕见。就是想把他扣下，顺便……近距离观察一下这位整天装病的王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以及……收点“贴身保护”的利息。
赵澈岂能不知她的心思。他看着她那双充满期待和狡黠的眼睛，仿佛盛满了细碎的星光，忽然觉得，若真留在她这里一日，似乎……也不会无趣。总比出去应付那些虚与委蛇的嘴脸要强。
他正要开口，旁边的侍卫却忍不住低声道：“王爷，今日与兵部李大人有约，商议边境军务……”
赵澈抬手，止住了侍卫的话。他看向沐晚，目光深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和……隐隐的挑衅？
“多谢王妃挂心。”他慢条斯理地道，声音依旧带着病弱的沙哑，却清晰无比，“不过，边境军务事关重大，关乎边疆稳定，黎民安危。本王……不得不去。”
说完，他对侍卫示意了一下。轮椅再次缓缓启动，绕过沐晚，带着不容置疑的姿态，向着府门方向而去。
经过沐晚身边时，他微微侧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那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她的耳廓：“王妃的‘关怀’，本王心领了。若本王今日真有何‘无妄之灾’……想必，神通广大的王妃，也不会袖手旁观吧？”
沐晚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气得暗暗磨牙。好你个赵澈，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要去碰钉子是吧？行！本姑娘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无妄之灾”！什么叫“祸不单行”！
她转身回到院里，对看得目瞪口呆的青竹和半夏勾了勾手指，脸上露出一个“搞事情”的兴奋笑容：“去，给我找点东西来！”
“王妃您要什么？”青竹连忙凑上前，眼睛发亮。
沐晚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地数：“红线，要结实点的！再去厨房弄点黏糊糊的、刚熬好的糯米浆来！还有，找点颜色最鲜亮、味道最冲鼻的花瓣，磨成细粉！越快越好！”
她倒要看看，这位非要出门的靖王爷，今天怎么个“诸事不宜”法！不让他深刻体会到“玄学”的威力，她就不叫沐晚！